一聲悶哼后怪人很快的止住了嘴,不知是因為難堪還是單純的脫力,它就這樣斜趴在地上,低頭喃喃著,
“求求你……別害怕?!?/p>
害怕,什么?
就在此刻,我認(rèn)識到了自己卑劣的一面。
我的內(nèi)心開始掙扎,靈魂深處一個聲音刺耳的響起,這段時間,我的恐懼究竟從何而來?是它讓人作嘔的外貌嗎?只能說是不過分。假如我僅僅是個路人,見到這樣猙獰可怖的怪物肯定是要慌忙躲開的,可現(xiàn)實是這個所謂的怪物救了我一命,不論有什么客觀因素,我都不應(yīng)像現(xiàn)在這樣,用驚慌與嫌惡的眼神不加掩飾的注視著它。
于是,像個小丑一樣,我在骯臟雜亂的屋舍內(nèi)表演著無人欣賞的默劇。愧疚、無奈輪番爬上臉龐,我嘗試著彎下腰去表達(dá)歉意,亦或是開口辯解,但可惜直到怪人從地上爬著背靠在墻面之前,我都沒有任何動作,可能連我現(xiàn)在糾結(jié)局促的表情,對它也是另一種侮辱吧。
“對不起?!?/p>
這聲道歉竟是從怪人口中說出的,它用手扶著額頭,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,
“我忘記自己是什么樣子了?!?/p>
窗外凝固的白光碾壓著它每一寸灰綠的皮膚,頸部融化般的表皮下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見。
“他答應(yīng)過會治好我的?!?/p>
短暫的沉默后,與其說是傾訴,倒不如說是抱怨,怪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講述起多年前發(fā)生在它身上的故事:
“我是個異類,徹頭徹尾的異類。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人,是巡林的老先生在叢林深處撿到我,偷偷養(yǎng)大的。盡管他對我并沒有多好,但好歹也是有了倚靠,再說這也不怪他,畢竟那段時間鬧饑荒,雖然周圍都是成片的植物,但無一例外都有劇毒。”
它輕哼一聲,自嘲般勉強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,
“當(dāng)然,其中不包括我。他們吃了會死的東西,我不會;他們懼怕的東西我完全沒有感覺。當(dāng)老先生眼睜睜看著我吃掉門口的藤蔓時,我感覺的到,他的眼神變了,像是看見寶藏一樣,連口水都快留下來了,只是當(dāng)時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那么高興,還坐在地上傻乎乎的笑?!?/p>
說著,怪人忽然停了下來,滿眼都是無法形容的哀傷,沉浸許久后他才繼續(xù)講道,
“于是從那天開始,我再也沒吃過別的東西,擺在我面前的不是帶著尖刺的樹葉,就是鋸齒般的雜草——這些都是他辛苦帶回來的,他從沒允許我獨自出去過。可是每次我大口吞咽的時候,他都會微笑著坐在一旁,和藹的望著我,像是在鼓勵說,再吃一點!多吃一點!沒事的,反正都是些沒用的野草!我當(dāng)然也很開心,能填飽肚子,還能讓他滿足,有什么不好的呢?只是,食入的毒素積累太多,還是會有反應(yīng)。
有一天夜里,或許已經(jīng)是很久之后了,我記不清了。我只知道自己是被疼醒的,臉上像是要被撕開一樣。我怕極了,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能去找老先生,可他當(dāng)時睡得很熟,我怎么都叫不醒他。于是就蜷縮在他旁邊,時間一長,也迷迷糊糊睡著了。
一直到第二天早上……”
它顫抖著把雙手舉到眼前,語氣陡然一變,
“他是被嚇醒的。我感覺自己被重重的打到了地上,睜開眼后,就看見老先生舉著鐵鍬,像是見到怪物一樣看著我。究竟是怎么回事?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了?我一開始還不懂,直到我順著他的視線,摸到了自己的臉?!?/p>
怪人絕望的半張著嘴看向我,它沒敢繼續(xù)說下去,但我大概也能猜到發(fā)生了什么。就在我拼命想要擠出些安慰的話時,它突然笑了,凄厲的笑聲回蕩著狹窄的矮房內(nèi)讓我的后背止不住發(fā)寒,
“哈哈!就是這樣的表情!你知道我是怎么讓他認(rèn)出我是誰的嗎?沒錯,就是用我唯一會做的事情——吃草!他也一下就明白了,因為再也沒有人有這種能力了。不得不說,在之后老先生確實掙扎了很久,可笑的是我還以為他是在想要不要帶我去找村里的醫(yī)生,我還安慰他說沒事的,可能過幾天就好了,沒必要浪費錢。”
怪人痛苦的搖了搖腦袋,理性所筑的防線徹底崩潰了,
“直到那時,我才明白他為什么要養(yǎng)著我。不是因為善良,或者可憐我,而是因為……饑荒?!?/p>
它癡呆似的大聲叫嚷了起來,
“我就是一頭牲口啊!不會浪費糧食只長肉的牲口??!可能是覺得我已經(jīng)長的夠壯了,或者害怕再等下去就吃不了了,這次他再也沒收力,掄起鏟子就拍了過來!第一下我躲開了,可是第二下第三下,都結(jié)結(jié)實實的敲到了我身上,每一擊都是直沖要害,每一次都想直接要了我的命!不過萬幸的是,我真是個怪物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