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無極回到家時,天已微亮。
十平米的出租屋,墻壁斑駁,墻角霉跡如暗綠色的藤蔓蔓延。窗臺上那盆母親留下的綠蘿早已枯死,葉片蜷縮發(fā)黑??諝饫飶浡还申惻f的藥味和潮濕的霉味,混合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
他安葬了母親。墓碑是塊最便宜的青石,刻著“慈母張氏之墓”。他蹲在墳前,把最后一支白菊放在碑前,沒有哭。眼淚早已流干,心像被掏空,只剩下一個冰冷的洞。
他辭了外賣工作。站長連頭都沒抬,只說了一句:“系統自動解約,押金不退?!彼辉诤趿恕K炎约宏P在屋里,窗簾緊閉,手機靜音,世界仿佛與他隔絕。
他坐在床邊,望著墻上母親的遺照。照片里的母親笑著,眼神溫柔。他忽然想,自己這一生,比那些網絡小說里的主角還要慘。那些故事,有人看,有人哭,有人罵作者虐主??伤目嚯y,誰來聽?
“我這一生,
比小說還慘,
為什么不寫下來?”
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,劈開了他心中的黑暗。
他打開那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,屏幕泛黃,鍵盤上的字母大多模糊不清。他注冊了一個賬號,筆名“無極道人”。第一個字敲下時,手指都在顫抖。
他開始寫。
不是虛構,不是幻想。他寫自己送外賣的辛酸,寫母親病重時的絕望,寫福元橋上那一躍而下的瞬間,寫開福寺前長跪不起的雨夜,寫那個神秘流浪漢的話……他寫得真實,字字泣血,句句含淚。他把積壓了三年的委屈、憤怒、不甘、痛苦,全都傾注在文字里。
他每天寫五千字。清晨醒來,第一件事就是燒三炷香。他花一百二買的那個銅制文昌塔,就擺在房間西北角。香煙裊裊升起,在昏暗的房間里盤旋,像一條條尋找出口的蛇。他閉眼默念:“求轉運,求重生。”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。
然后,他用粗鹽兌溫水,洗臉洗手。鹽水刺痛眉心的傷口,火辣辣地疼,但他咬牙忍著。這疼痛,竟讓他感到一絲清醒。
接著,他去看那四角的米粒。
第一周,米粒安靜地躺在墻角,干癟卻完整。他摸了摸,硬邦邦的,像小石頭。
第七天夜里,他做了一個夢。夢見母親站在一片金色的麥田里,朝他微笑。醒來時,窗外月光如水。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西南角,借著月光細看——那七粒米中,有一粒的尖端,冒出了一點嫩綠的小芽!
他屏住呼吸,不敢碰它。
第二天,其他角落的米粒也開始發(fā)芽。小小的綠芽破開米殼,倔強地向上生長。他每天記錄,拍照,看著它們從一毫米到半厘米,再到一寸高。米苗亭亭玉立,在昏暗的房間里,成了唯一的生機。
第二十一天,他寫到小說的高潮——主角在生死邊緣遇到高人指點,決心改變命運。
剛好窗外大雨如注,狂風而作,似有天意。
那一刻,他淚流滿面,不是因為悲傷,而是因為一種奇異的共鳴。
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。
第三十五天,米苗長到一寸有余,綠意盎然。他坐在電腦前,看著屏幕上即將完成的《懸針》,突然笑了。
“也許,
真的有希望?!?/p>
他不再焦慮房租,不再恐懼未來。他相信,只要堅持寫下去,只要堅持供香、放米、鹽水凈身,總有一天,命運會給他一個答案。
窗外,長沙的夜色深沉,但他的心里,第一次有了一絲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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