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林的春天,濕漉漉的,卻帶著一股子新生的勁兒。反香火室的窗臺上,那盆綠蘿抽了新芽,嫩得能掐出水來。周貓貓用噴壺給它灑水,水珠掛在葉尖上,像串晶瑩的淚。他看著那滴水,恍惚間,又回到了大學(xué)宿舍的樓頂,那朵“蓮花香灰”在夕陽下泛著金邊。
武狗狗蹲在地上,修理一把斷了腿的椅子。他現(xiàn)在學(xué)會了木工,畫室的桌椅壞了都是自己修。他說:“東西壞了,修修還能用。人要是壞了,得修心?!彼氖种副荒敬淘^,被錘子砸過,結(jié)了厚厚的繭,可他修東西時(shí),眼神專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藝術(shù)品。
鄭鴨子來了。
他站在畫室門口,手里拎著一袋水果,是幾斤廉價(jià)的蘋果,裝在褪色的塑料袋里。他換了身干凈衣服,頭發(fā)也理了,可眼神還是躲閃,像只受驚的鵪鶉。他在菜市場幫人殺魚,每天身上帶著一股魚腥味,可他洗得很干凈,指甲縫里沒有一絲污垢。
“貓哥,狗哥?!彼阉旁陂T口的桌子上,不敢坐,“我……我來找了個活,在菜市場幫人殺魚?!?/p>
周貓貓擦著畫板,頭也沒抬:“嗯?!?/p>
武狗狗敲緊了椅子腿,擰上螺絲:“殺魚好,魚死了,不會騙人。”
鄭鴨子搓著手,局促地站著:“我……我能在這兒幫忙嗎?掃地,擦桌子,都行……”
周貓貓放下畫板,走到他面前。鄭鴨子嚇得往后退了一步,以為要挨打。
周貓貓卻從墻上取下一塊畫板,塞到他手里:“明天開始,教孩子們畫畫。工資,按市場價(jià)算?!?/p>
鄭鴨子愣住了,手里的畫板像塊燙手的山芋:“我……我不配……”
“配不配,不是你說的。”周貓貓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擦畫板,“是孩子們說的。他們要是喜歡你,你就配。”
武狗狗搬著椅子走過來,撞了下鄭鴨子的肩膀:“愣著干啥?把那袋蘋果洗了,孩子們快來了。”
鄭鴨子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,砸在畫板上。他趕緊用袖子擦,手忙腳亂地去洗蘋果。
畫室的門開了,孩子們涌了進(jìn)來,像一群快樂的小鳥。他們圍著鄭鴨子,仰著小臉問:“鄭老師,你以前是殺魚的嗎?你會畫魚嗎?”
鄭鴨子笨拙地笑著,用沾著蘋果汁的手,在畫板上畫了條歪歪扭扭的魚。孩子們拍著手笑:“鄭老師畫的魚,像只鴨子!”
鄭鴨子也笑了,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下來,滴在畫板上,把那條“鴨子魚”暈成了一團(tuán)彩色。
周貓貓和武狗狗站在窗邊,看著這一幕。陽光透過窗戶,照在他們身上,暖洋洋的。
“你說,咱們這么做,值嗎?”武狗狗問。
周貓貓看著窗外的綠蘿,嫩芽又長了一片:“值不值,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咱們心里,那盞燈亮了?!?/p>
武狗狗笑了:“是啊,心燈亮了,就不怕黑了?!?/p>
畫室的角落里,那個曾經(jīng)裝過“蓮花香灰”的香爐,現(xiàn)在盛著半爐子彩色的鵝卵石。陽光照在鵝卵石上,泛著溫暖的光,像一堆小小的、不會熄滅的火。
那天晚上,三人都沒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