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年后,桂林,雨,總是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。細密的雨絲,像一張巨大的網(wǎng),籠罩著整座城市。街道兩旁的梧桐樹,葉子被雨水洗得發(fā)亮,卻也顯得更加蕭索??諝庵袕浡嗤梁颓嗖莸臍庀?,混合著遠處飄來的,淡淡的香火味道。
小慧站在母親墓前,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。她沒有穿孝服,只是一身素凈的黑衣,臉上未施粉黛,顯得有些憔悴。她的頭發(fā),被雨水打濕了幾縷,貼在臉頰上,讓她看起來,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。
她看著墓碑上,母親那張溫柔的黑白照片,心里空落落的。三年了,母親離開已經(jīng)三年了。這三年里,發(fā)生了很多事,多到她幾乎快要忘記,母親活著時的樣子。
她從包里拿出一塊干凈的布,輕輕擦拭著墓碑。雨水打濕了布,也打濕了她的手,冰涼冰涼的。她不在乎,只是專注地擦拭著,仿佛這樣,就能把母親的臉,擦得更清晰一些。
擦完墓碑,她又從包里拿出一個食盒。食盒里,是她親手做的幾樣小菜,都是母親生前愛吃的。她一樣一樣地拿出來,擺在墓碑前,又拿出一雙筷子,端正地放在碗上。
“媽,我來看你了。”她輕聲說,聲音被雨聲襯得有些模糊,“今天是清明,我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和清炒時蔬。你嘗嘗,看我手藝有沒有退步?!?/p>
她知道,母親吃不到了。但她還是像母親活著時一樣,絮絮叨叨地說著話。
“哥最近好多了,雖然還要定期去醫(yī)院檢查,但精神頭比以前好多了。他現(xiàn)在在一家公益機構(gòu)做義工,教那些生病的孩子畫畫。他說,這樣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價值。”
“我……我也還好?!彼D了頓,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“我還是老樣子,醫(yī)生說,我以后可能很難有自己的孩子了。不過,我現(xiàn)在也想開了?;蛟S,這就是我的命吧。我不強求了。”
她從包里,又拿出一張照片。照片已經(jīng)有些泛黃了,邊角也有些磨損。她把它放在墓碑前,用一個小碗壓住,以免被風(fēng)吹走。
照片上,是尹心重。他坐在輪椅上,頭發(fā)全白了,臉上全是深刻的皺紋,眼神渾濁,沒有一絲光彩。他穿著一件厚實的毛衣,即使在溫暖的室內(nèi),也顯得很單薄。他的腿上,蓋著一條毛毯,旁邊,是一個掛著的尿袋子。
“他……也病了?!毙』鄣穆曇簦芷届o,沒有一絲波瀾,“和哥一樣,糖尿病,腎衰竭。每天要靠透析維持生命,大部分時間,都只能坐在輪椅上。小楊的女兒,就是他和小楊生的那個,雖然退燒了,保住了命,但智力受到了影響,現(xiàn)在連話都說不清楚,生活也不能自理?!?/p>
她看著照片上,尹心重那張蒼老而痛苦的臉,心里沒有一絲快意,只覺得一片荒涼。她曾經(jīng)那么恨他,恨他毀了母親的一生,恨他毀了這個家。她甚至在心里,無數(shù)次地詛咒過他,希望他不得好死。
可現(xiàn)在,當(dāng)這一切,真的發(fā)生在他身上時,她卻恨不起來了。只剩下一種深深的,無力的悲哀。
“媽,你說的報應(yīng),真的來了?!彼龑χ贡?,輕聲說,“他現(xiàn)在,什么都不能做,只能每天坐在輪椅上,看著窗外。小楊也老了很多,她要照顧他,還要照顧那個孩子,看起來,很累。比你還累……”
她從口袋里,掏出一個小小的香爐,又拿出三炷香,用打火機點燃。香是普通的檀香,青煙裊裊升起,在雨中,顯得有些飄渺。
她把香插在墓前的泥土里,香灰落在照片上,像一層薄薄的雪。
“媽,我走了?!彼酒鹕恚掌鹩陚?,“你要好好保重。下一次,我再來看你。”
她轉(zhuǎn)身,慢慢地走下山。雨水打濕了她的肩膀,她卻渾然不覺。
香火的灰燼飄起來,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,最終散落在泥土里,滋養(yǎng)著一株新生的、不知名的野草。
小慧,去了桂林的深山里,一個光棍多年的油膩老頭,接受了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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