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古井泛腥
清明的雨絲纏上“水巷”青石板時,汲硯之正用長繩測量巷尾那口宋代古井的深度。麻繩剛探到水面,井水突然翻涌出些暗綠色的泡沫,順著井壁的青苔紋路漫上來,在井臺的青石板上積成個不規(guī)則的水洼,俯身細(xì)看,水洼里的倒影竟不是她的輪廓——而是七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挑水工,正圍著井架爭執(zhí),其中一人的木桶突然墜地,井水傳來“咚”的悶響,泡沫瞬間炸裂成無數(shù)水珠,與巷里七座石制井欄(刻著“?!薄暗摗薄皦邸钡茸郑┑奈恢猛耆珜?yīng)。這是她接管這座水文史料館的第五十七天,古井是前館長汲老爺子的“鎮(zhèn)館寶”——那位能從井水的清濁“斷出旱澇”的老水文員,在去年冬至倒在井臺旁,手里攥著塊青銅井繩掛鉤,鉤尖的銹跡里,嵌著點(diǎn)暗紅的皮肉組織,與井壁磚縫里的宋代人骨殘片完全吻合。而館里所有帶“水”字的器物(水桶、水瓢、水秤),都在同一夜生出綠苔,苔痕的走向組成個歪斜的“7”,與石制井欄的數(shù)量完全相同。
汲硯之是古代水利研究員,祖父留下的《井譜》里,夾著張古井的剖面圖,圖上井底的位置用朱砂畫著個水紋符號,注著行字:“熙寧七年,水工汲百川鑿此井,內(nèi)鎖七魂,非汲氏傳人不能見其形?!倍拔鯇幤吣辍闭峭醢彩兎ㄒl(fā)新舊黨爭的年份,地方志記載(據(jù)出土碑刻整理)那年水巷所在的區(qū)域,有七位挑水工因拒絕為舊黨官員囤積飲用水(時值大旱),被秘密處決在井旁,尸體被扔進(jìn)了井底,只有汲百川(汲硯之的先祖)活了下來,守著古井修了七座井欄,從此再沒離開過巷口,臨終前說“井水泛紅時,就是水工還魂日”。
“汲老師,井水的成分分析出來了。”助手阿汲抱著檢測報告穿過擺滿水文圖譜的展廳,藍(lán)布褂上沾著泥點(diǎn),“含藻類孢子和腐殖質(zhì),是宋代‘深層承壓水’的典型特征。皮肉組織的DNA,與井底淤泥中提取的宋代骸骨完全一致。還有,汲老爺子的工具箱里,找到七根青銅井繩,繩頭都刻著‘水’字,其中一根的繩結(jié)里,纏著縷麻線,材質(zhì)與宋代挑水工的粗麻衣完全相同。”
史料館的老座鐘突然“當(dāng)”地停在辰時,鐘擺的影子落在古井的井臺上,與苔痕組成的“7”重疊處,顯出個暗綠色的點(diǎn),與《井譜》里標(biāo)注的“井心”位置完全一致。汲硯之想起汲老爺子臨終前含糊的話:“水面會說謊,但水紋不會,每圈漣漪都藏著鑿井人的淚?!倍锢锏睦献粽f,汲老爺子年輕時總在深夜汲水,月光透過老槐樹照在井臺上,能看見井水的倒影里浮出模糊的人影,扛著水桶在巷里奔走,等雞叫頭遍就消散,只在井壁留下層滑膩的黏液,三天不褪,帶著河泥和鐵銹的混合味。
阿汲在古井的井壁暗龕,發(fā)現(xiàn)了個陶制水罐,罐口的紋路是七個水桶的形狀,鑰匙孔正好能插進(jìn)那根纏著麻線的青銅井繩。罐子打開的瞬間,股混合著腥氣和霉味的氣息漫出來,里面裝著七塊殘破的木牌,每塊都用炭筆寫著半句話,拼起來是“分水救饑民”,筆跡的潦草顯示寫字人正處于極度焦急的狀態(tài),與宋代民間“勸農(nóng)碑”上的工匠字跡完全一致,其中一塊的邊緣,還留著個極小的牙印,形狀與汲老爺子養(yǎng)的那只土狗“水龍”的齒痕一致。那只狗在汲老爺子死后就守在井臺旁,有人說它失足墜井淹死了,汲硯之卻總在午夜聽見史料館傳來狗爪扒井壁的聲,像在提醒她看某處水痕。
二、井繩記血
谷雨的夜里,暴雨沖垮了半面井臺。汲硯之將七根青銅井繩按順序系在七座石制井欄上,古井突然劇烈震顫,最粗壯的七根井壁石縫(嵌著銅錢、瓷片、鐵器)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珠,液珠在井臺上匯成幅宋代水巷的地圖,標(biāo)注著“舊黨糧倉”“饑民聚集點(diǎn)”“秘密水道”的位置。她按《井譜》記載,將七塊木牌拼在地圖的“糧倉”處,井臺突然“咔”地裂開細(xì)紋,縫隙里冒出股黑水,水中浮現(xiàn)出七個模糊的場景:七位挑水工圍著水桶分飲用水,巷口傳來官差的呵斥聲,隨后人影被拖拽到井邊,黑水瞬間變成紅褐色,順著縫隙漫出來,在史料館的地面上拼出七個字:“熙寧七年四月四”。
“這不是普通的古井,是藏著血誓的水證?!奔吵幹⒅邢⒌娜擞?,“先祖汲百川將七位水工的血混進(jìn)井壁的磚石,讓滲水記錄他們最后的善舉。汲老爺子發(fā)現(xiàn)的掛鉤,是第七位水工的遺物——他不是意外身亡,是被人阻止揭露真相,那些井繩,是他標(biāo)記藏糧位置的信物?!彼黾忱蠣斪拥乃墓P記,最后一頁畫著幅舊黨官員府邸的平面圖,在蓄水池的位置,標(biāo)著個紅點(diǎn),旁邊寫著“七魂聚,井溢時”,字跡被水漬浸泡,隱約能看見“呂”字的輪廓——正是當(dāng)年下令處決水工的舊黨官員姓氏,《宋史》記載這位呂姓御史因“維護(hù)糧倉安全”受嘉獎,后代在南宋時改姓“閭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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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,七座石制井欄突然同時發(fā)出“嗡嗡”的共鳴,欄上的刻字被井水浸濕后,顯出層更深的字跡,竟是七位水工的名字,其中“水工頭周明遠(yuǎn)”五個字,與宋代《河渠志》里記載的“民間治水能人”完全吻合。汲硯之將那青銅井繩掛鉤扔進(jìn)古井,掛鉤接觸水面的瞬間,井水突然“咕嘟”冒泡,井底浮起七片殘破的麻布,布上用朱砂畫著糧倉的分布圖,與舊黨府邸的地基勘探圖完全一致。
“閭氏的后人還在?!奔吵幹樽遄V,臉色驟變,“現(xiàn)在的水巷旅游開發(fā)公司老板,名叫閭承業(yè),正是那位呂姓御史的三十代孫,他三年前以‘古井保護(hù)’為名,一直阻撓對井底進(jìn)行清淤。汲老爺子筆記里提到,他半年前曾來史料館,借口測量井深,卻在井臺旁停留了整整一夜。汲老爺子的死,絕非偶然?!彼肫鸸P記里的另一句話:“井怕淤,卻也能記淤,七繩齊沉?xí)r,以淚融冰,真相自現(xiàn)?!逼吒K對應(yīng)七位水工,如今六根已顯圖,只剩第七根,而汲老爺子指甲縫里的泥垢,與這根井繩上的淤泥完全一致——他是在打撈第七塊木牌時被殺害的。
子夜時分,古井的水面突然“嘩啦”掀起巨浪,浪中浮出七個木桶,桶壁上的炭痕組成“我們沒偷水”五個字,與木牌上的筆跡完全相同。汲硯之將手掌按在井沿,井水的寒意突然變成溫?zé)?,七根青銅井繩同時繃緊,繩頭的掛鉤在空中組成個“義”字,隨后“咚”地墜入井底,井底傳來重物碎裂的聲響,像是淤塞百年的通道被打通。
三、井溢魂顯
第七天清晨,雨過天晴。汲硯之帶著麻布和木牌來到旅游公司,閭承業(yè)正在舉辦“宋代水利文化展”,看見這些東西時臉色慘白,借口去倉庫想溜走,卻被阿汲攔住?!澳阆茸娴淖镄?,該公之于眾了?!奔吵幹畬⒛九婆脑谡古_上,“熙寧七年,呂姓御史不僅殺害無辜水工,還將他們分發(fā)給饑民的水污蔑為‘偷盜官糧’,先祖用古井記善,就是要等這天?!?/p>
閭承業(yè)突然掀翻展臺,抓起一個仿古銅壺砸向汲硯之,卻被窗外飛來的水珠纏住手腕——那些水珠像有生命般,在他手背上組成“血債”兩個字?!胺砰_我!都是九百多年前的事了!”他嘶吼著掙扎,七座石制井欄突然同時噴水,水柱在空中組成七位水工的身影,他們扛著水桶的影子投在墻上,與宋代《耕織圖》里的挑水工形象完全重合,驚得在場游客紛紛駐足。
警察趕到時,閭承業(yè)已經(jīng)癱在地上發(fā)抖,麻布和木牌完好無損。汲硯之將七塊木牌捐給了水利博物館,專家鑒定后確認(rèn),這是研究宋代民間水利和社會矛盾的重要實(shí)物證據(jù),填補(bǔ)了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中關(guān)于熙寧大旱時期底層民眾互助的記載空白。而那口古井,被保護(hù)性修繕后圍上了護(hù)欄,人們在井底的淤泥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七粒稻谷——是水工們最后一次分糧時掉進(jìn)井里的,碳十四測年與熙寧七年完全一致。
清明的最后一場雨過后,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,照在古井的水面上,新?lián)Q的井繩在光下泛著青銅的光澤,與舊井渾然一體。汲硯之把《井譜》和汲老爺子的筆記捐給了檔案館,展柜的燈光下,筆記的紙頁間偶爾會落下點(diǎn)泥屑,像那些藏在井里的魂,終于能在陽光下輕輕飄落。
每當(dāng)清明時節(jié),汲硯之總會在清晨汲水,聽著水桶撞擊井壁的“咚咚”聲。她知道,那些藏在井水的善,那些浸在時光里的堅守,終究穿透了近千年的淤塞,在新時代的陽光下,清晰地流淌——像永不干涸的泉眼,再嚴(yán)酷的饑荒也無法磨滅人性的光輝。而那七根青銅井繩,被陳列在博物館的展柜里,繩頭的“水”字在燈光下閃閃發(fā)亮,像在訴說:有些真相,哪怕被井水淹沒百年,也終將隨著井溢水清,成為永不磨滅的歷史見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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