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殘墨生煙
小雪的寒氣漫進(jìn)“筆墨巷”深處的古籍書店時,蘇硯之正用銀簪挑起硯臺里凝結(jié)的殘墨。墨塊突然“咔”地裂開細(xì)紋,滲出些烏黑的汁液,順著硯池的雕花蜿蜒而下,在宣紙上暈開個不規(guī)則的團(tuán),湊近細(xì)看,墨團(tuán)里竟浮著個模糊的人影——青衫長袍的男子正伏案疾書,筆尖懸在紙面三寸處,墨跡卻自行暈染,組成個“冤”字。這是她繼承這家書店的第四十九天,硯臺是前店主老墨的命根子。那位能從墨香里“聞出往事”的老書法家,在去年立冬倒在書案旁,手里攥著半截狼毫筆,筆鋒的墨漬里,混著點暗紅的朱砂,與硯臺凹槽里的殘墨完全吻合。而書店所有帶“墨”字的匾額,都在同一夜蒙了層黑灰,灰下的木紋里,藏著七個交錯的“殺”字,筆畫的走勢與老墨臨帖的筆跡完全一致。
蘇硯之是文房四寶研究員,外祖父留下的《墨譜》里,夾著張硯臺的拓片,拓片邊緣用金粉畫著個硯滴,注著行字:“道光二十二年,制墨家蘇明遠(yuǎn)煉此墨,內(nèi)鎖七魄,非蘇氏傳人不能見其真?!倍暗拦舛辍闭区f片戰(zhàn)爭爆發(fā)的年份,地方志記載那年筆墨巷有七位文人因撰寫抗英檄文被清廷逮捕,在獄中被秘密處死,尸體扔進(jìn)了護(hù)城河,只有蘇明遠(yuǎn)(蘇硯之的曾祖父)活了下來,躲在書店里煉制了這方硯臺,從此再沒踏出過巷口,臨終前說“墨汁化魂時,就是文魂歸位日”。
“蘇老師,殘墨的成分分析出來了?!敝职⒛е鴪蟾鎲未┻^書架,白手套上沾著墨痕,“墨中含松煙、膠和麝香,是清代‘貢墨’的典型配方。朱砂里檢測出的血紅蛋白,與護(hù)城河出土的清代骸骨完全一致。還有,老墨的筆洗里,沉著七枚銅制筆帽,帽頂?shù)募y路與清代‘狼毫筆’完全匹配,其中一枚的內(nèi)側(cè),刻著個極小的‘清’字,縫隙里的紙屑,與獄中傳出的抗英檄文殘片成分完全相同?!?/p>
書店的自鳴鐘突然“當(dāng)”地停在丑時,鐘擺的影子落在硯臺上,與墨團(tuán)里的“冤”字重疊處,顯出個青黑色的點,與《墨譜》里標(biāo)注的“墨心”位置完全一致。蘇硯之想起老墨臨終前含糊的話:“墨色會說謊,但墨韻不會,每一筆都藏著制墨人的恨?!倍锢锏睦像押痴f,老墨年輕時總在深夜研墨,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硯臺上,能看見墨汁里浮出七個影子,圍著硯臺寫著什么,等雞叫頭遍就消散,只在硯邊留下層黏膩的墨霜,三天不褪,帶著淡淡的硝煙味。
阿墨在硯臺的底座暗格,發(fā)現(xiàn)了個紫檀木盒,盒鎖是墨錠形狀,鑰匙孔正好能插進(jìn)那枚刻著“清”字的銅筆帽。盒子打開的瞬間,股混合著墨香和霉味的氣息漫出來,里面裝著七塊殘破的墨錠,每塊都用金箔貼著半個字,拼起來是“還我河山”,金箔的純度與清代“宮廷用箔”完全一致,其中一塊的邊緣,還留著個極小的牙印,形狀與老墨養(yǎng)的那只黃狗“墨寶”的齒痕一致。那只狗在老墨死后就守在硯臺旁,有人說它誤食了帶墨的紙團(tuán)死了,蘇硯之卻總在午夜聽見書案下傳來爪子扒木板的聲,像在提醒她看某冊古籍。
二、墨跡記恨
大雪封門的夜里,蘇硯之將七枚銅筆帽按順序擺在硯臺周圍,殘墨突然“騰”地涌起墨霧,七縷墨絲從硯池升起,在空中織成幅模糊的畫:七間牢房,七個文人戴著枷鎖寫檄文,獄卒舉著鞭子在旁監(jiān)視,隨后畫面被血水染紅,墨絲突然繃直,像七根琴弦同時斷裂,墨霧中落下些黑色的碎屑,在宣紙上拼出“道光二十二年冬”。
“這不是普通的硯臺,是藏著血字的墓碑。”蘇硯之盯著墨霧中消散的人影,“曾祖父蘇明遠(yuǎn)將七位文人的血混進(jìn)墨錠,用硯臺封存他們最后的筆墨。老墨發(fā)現(xiàn)的朱砂,是第七位文人的血——他不是意外身亡,是被人阻止揭露真相,那些筆帽,是他標(biāo)記文魂位置的信物?!彼隼夏难心P記,最后一頁畫著幅牢房的剖面圖,在墻角的位置,標(biāo)著個紅點,旁邊寫著“七魂聚,墨裂時”,字跡被墨漬覆蓋,隱約能看見“琦”字的輪廓——正是當(dāng)年主審此案的欽差大臣姓氏,《清史稿》記載這位琦姓大臣因“鎮(zhèn)壓反賊有功”受嘉獎,后代在民國時改姓“齊”。
這時,書店的七冊清代文集突然同時翻開,書頁間飛出無數(shù)墨蝶,在空中組成個“清”字,隨后又化作墨雨落在硯臺上,硯池里的殘墨突然漲滿,漫過案頭流向墻角。蘇硯之按《墨譜》記載,將那半截狼毫筆插進(jìn)墨池,筆尖接觸墨汁的瞬間,筆桿上浮現(xiàn)出七個名字,每個字都像用血寫就,其中“林則徐幕僚張文”七個字,與史料記載的“抗英檄文撰稿人”完全吻合。
阿墨在墻角的磚縫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個陶甕,里面裝著卷泛黃的宣紙,是蘇明遠(yuǎn)的筆跡,上面詳細(xì)記錄了欽差如何誣陷文人通敵、如何篡改檄文、如何下令處死,最后寫道:“墨能載道,亦能載冤,七魄不滅,待墨顯形?!倍Y底的淤泥里,埋著塊令牌,刻著“欽差行轅”四個字,木質(zhì)與清代“官牌”的黃楊木完全相同——這是琦姓大臣的私物,不知為何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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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齊氏的后人還在?!碧K硯之翻查戶籍檔案,臉色驟變,“現(xiàn)在的筆墨巷文保所所長,名叫齊遠(yuǎn)山,正是琦姓大臣的七世孫。老墨筆記里提到,他三個月前曾來書店,借口鑒定硯臺,卻在書案旁徘徊了整整一下午。老墨的死,絕非偶然?!彼肫鸸P記里的另一句話:“墨怕干,卻也能記干,七墨齊融時,以淚調(diào)之,真相自現(xiàn)。”七塊墨錠對應(yīng)七位文人,如今六塊已顯字,只剩第七塊,而老墨指甲縫里的墨渣,與這錠墨的成分完全一致——他是在研磨第七塊墨錠時被殺害的。
子夜時分,硯臺突然發(fā)出“咔嚓”脆響,墨池中央裂開道縫,縫里透出幽光,映出第七位文人的臉——竟與老墨年輕時的模樣有七分相似。蘇硯之將手掌按在裂縫上,墨汁突然變得溫?zé)?,像有人在硯中與她掌心相對,七枚銅筆帽同時飛起,扣在七支狼毫筆上,筆桿上的名字突然滲出墨汁,在宣紙上自動寫成完整的抗英檄文,其中“茍利國家生死以”七個字,墨跡鮮紅如血。
三、墨融魂歸
第七天清晨,雪霽天晴。蘇硯之帶著檄文和墨錠來到文保所,齊遠(yuǎn)山正在舉辦“清代文房展”,看見這些東西時臉色慘白,借口去倉庫想溜走,卻被阿墨攔住?!澳阆茸娴淖镄?,該公之于眾了?!碧K硯之將檄文拍在展臺上,“道光二十二年,琦姓欽差不僅殺害無辜文人,還將抗英檄文篡改后呈給朝廷,曾祖父用墨記罪,就是要等這天?!?/p>
齊遠(yuǎn)山突然掀翻展臺,抓起鎮(zhèn)紙砸向蘇硯之,卻被窗外飄進(jìn)的墨絲纏住手腕——那些墨絲像有生命般,在他手背上織出“冤”字的紅痕?!胺砰_我!都是陳年舊賬了!”他嘶吼著掙扎,硯臺里七位文人的影子突然浮現(xiàn),圍著他齊聲誦讀檄文,聲音穿透玻璃,驚得在場所有人都駐足。
警察趕到時,齊遠(yuǎn)山已經(jīng)癱在地上發(fā)抖,檄文和墨錠完好無損。蘇硯之將七塊墨錠捐給了博物館,專家鑒定后確認(rèn),這是研究鴉片戰(zhàn)爭時期民間文人抗?fàn)幍闹匾妨?,填補(bǔ)了《道光朝實錄》的空白。而那方硯臺,被重新修復(fù)后放回書店,人們在硯池的裂縫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根極細(xì)的棉線,上面系著七粒芝麻——是文人在獄中用僅有的食物粘補(bǔ)文稿時留下的,碳十四測年與道光二十二年完全一致。
小雪的最后一場雪過后,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硯臺上,墨池里的殘墨映出七道淡淡的光,像七支隱形的筆。蘇硯之把《墨譜》和老墨的筆記捐給了檔案館,展柜的燈光下,筆記的紙頁間偶爾會落下點墨屑,像那些藏在墨中的魂,終于能在陽光下輕輕飄落。
每當(dāng)小雪時節(jié),蘇硯之總會在清晨研墨,看著墨汁在宣紙上暈染的痕跡。她知道,那些藏在墨中的冤,那些浸在時光里的堅守,終究穿透了近兩百年的塵埃,在新時代的陽光下,清晰地呈現(xiàn)——像宣紙上永不褪色的墨跡,再黑暗的歲月也無法掩蓋文魂的光芒。而那七枚銅筆帽,被陳列在博物館的展柜里,內(nèi)側(cè)的“清”字在燈光下閃閃發(fā)亮,像在訴說:有些真相,哪怕被墨色掩蓋百年,也終將隨著墨融硯開,成為永不磨滅的歷史見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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