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月照骨笛（第1頁）

一、寒潭異響

立冬的第一場雪落進“鎖龍?zhí)丁睍r，沈硯之正蹲在潭邊的青石上，指尖捻著枚從淤泥里撈出的骨片。骨片泛著象牙白的冷光，斷口處的年輪紋里嵌著層暗綠的水藻，用放大鏡細看，竟發(fā)現(xiàn)骨壁內(nèi)側(cè)刻著極細的紋路，像段殘缺的樂譜。這是她跟隨考古隊進駐潭邊古村落的第二十三天，骨片是從潭底淤泥層清理出的第一件疑似樂器殘件——而就在昨天，負責潛水作業(yè)的老隊員老周，在骨片出土的位置突然遭遇“水鬼拖腳”，被同伴拉上岸時，手里攥著半支斷裂的骨笛，笛身的紋路與骨片完全吻合，嘴唇烏青地反復念叨“月出時，笛自鳴”，隨后便陷入高熱昏迷。

沈硯之是音樂考古學家，外祖父留下的《律呂考》里，夾著張手繪的鎖龍?zhí)兜匦螆D，圖上的潭心位置用朱砂圈著個三角，旁邊注著行小篆：“周穆王時，西王母獻骨笛，鎮(zhèn)潭中精怪，月滿則聲出”。地方志記載，鎖龍?zhí)对谖髦軙r是祭祀圣地，村落先民信奉“潭神”，每年中秋會將牛羊投入潭中，直到民國二十三年一場山洪后，祭祀習俗才廢止，當時的村長說“潭神已隨骨笛沉入潭底”，從此潭邊再無人敢靠近，只留下“聽笛者死”的傳說。

“沈老師，骨片的檢測報告出來了?！敝职⒃屡e著文件夾踩著薄雪跑來，雪地靴上的冰碴濺在地形圖上，“是成年雄性梅花鹿的尺骨，距今約三千年，與西周早期的年代吻合。骨壁內(nèi)側(cè)的紋路含磷元素，在月光下會發(fā)光，組成的圖案與《律呂考》里的‘黃鐘律’圖譜完全一致。還有，老周攥著的骨笛殘段上，檢測出松脂和蜂蠟，說明它曾被刻意密封——我們在潭底發(fā)現(xiàn)了個青銅匣，匣蓋的鎖孔形狀與骨笛的吹口完全吻合?！?/p>

營地的發(fā)電機突然“滋啦”一聲短路，應(yīng)急燈亮起的瞬間，沈硯之看見骨片在燈光下泛起熒光，紋路連成串詭異的音符，其中三個連續(xù)的“?”符號，與老周昏迷前記錄的水下聲吶圖譜完全重合。她想起外祖父臨終前說的話：“那笛子吹不得，一吹就會招來潭里的東西，三千年了，它還在等月圓?！倍謇锏睦先藗冋f，每年中秋夜，鎖龍?zhí)兜乃鏁∑鹁G光，像無數(shù)支骨笛在水底發(fā)光，順著光的方向走，會聽見若有若無的笛聲，跟著笛聲哼唱的人，第二天準會在潭邊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腳印，卻不記得夜里出過門。

阿月在青銅匣的夾層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塊龜甲，上面的甲骨文刻著“月出庚，笛三聲，開則水竭”。龜甲的裂紋走勢，與《律呂考》里畫的“月相圖”完全一致——庚日的滿月，正是三千年一遇的“天地共振日”。而檔案記錄顯示，民國二十三年那場山洪，恰好發(fā)生在庚日中秋，當時有村民看見潭底升起道光柱，光柱里有支骨笛在旋轉(zhuǎn)，隨后洪水退去，潭水水位下降了整整三丈，露出的淤泥里，散落著大量動物骸骨，排列成吹奏樂器的姿勢。

二、青銅匣里的秘辛

入夜后，雪停了。沈硯之帶著骨片和青銅匣回到臨時搭建的工作室，爐火噼啪作響，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她按《律呂考》里的方法，用松脂將骨片與老周帶回的殘段粘合，一支完整的骨笛漸漸成形——笛身長約一尺，有七個按音孔，孔邊的磨損痕跡顯示它曾被頻繁使用，笛尾刻著個“西”字，與西周青銅器上的“西王母”圖騰風格一致。

當骨笛的吹口對準青銅匣的鎖孔時，“咔嗒”一聲輕響，匣蓋彈開，一股混合著水腥和松脂的氣息漫出來。里面沒有金銀，只有一卷絲絹和七枚玉質(zhì)按鍵，按鍵的形狀與骨笛的按音孔完全吻合。絲絹上用朱砂畫著幅壁畫：一群先民圍著潭水跪拜，領(lǐng)頭的人手握骨笛，潭底的黑影里伸出無數(shù)只手，正抓向岸邊的人。畫旁的銘文翻譯過來是：“潭中有螭，嗜樂聲，以笛鎮(zhèn)之，月滿則祭，失笛則水泛”。

“這不是祭祀，是鎮(zhèn)壓。”沈硯之摸著絲絹上的黑影，突然明白，“先民不是在供奉潭神，是在用骨笛的聲音壓制水里的怪物。所謂的‘潭神’，其實是條螭龍，骨笛是西王母賜予的鎮(zhèn)物，一旦笛聲停止，螭龍就會興風作浪?！苯z絹的角落，有個模糊的指印，指紋與老周的左手食指完全一致——顯然老周在昏迷前，曾打開過青銅匣。

這時，窗外傳來“咚”的一聲悶響，像是有重物落水。沈硯之沖出去，看見潭邊的冰層破了個洞，月光透過洞口照進水里，隱約能看見個黑影在游動，形狀像條沒有腳的蜥蜴。阿月舉著探照燈趕來，光柱掃過水面時，黑影突然消失，只留下圈漣漪，漣漪的中心，浮著片龜甲碎片，正是青銅匣里那塊龜甲缺失的部分。

“龜甲上的‘水竭’，可能不是指潭水干涸。”阿月突然指著碎片上的銘文，“這里還有個‘藏’字，合起來是‘水竭藏’——也許是說水位下降后，有東西藏了起來?！彼麄兎隼现艿臐撍罩荆詈笠豁摦嬛兜灼拭鎴D，在黑影標記的位置，標著個紅點，旁邊寫著“聲吶異常”。

小主，這個章節(jié)后面還有哦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，后面更精彩！

沈硯之突然想起骨笛的按音孔數(shù)量是七個，而青銅匣里的玉質(zhì)按鍵也是七枚。她將按鍵嵌入孔中，骨笛突然變得滾燙，笛身的“西”字發(fā)出紅光。按《律呂考》記載的“黃鐘律”吹奏第一聲，潭水突然劇烈翻涌，冰層的破洞擴大，露出的水面上浮現(xiàn)出無數(shù)氣泡，每個氣泡破裂時，都發(fā)出個音符，組成與骨笛相同的旋律。

“第二聲不能在夜里吹?！鄙虺幹醋〉芽?，“銘文說‘月出庚’，必須等庚日的月亮升起。”她將骨笛放回青銅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匣底刻著行小字：“民國二十三年，陳守義藏笛于此”。陳守義是當時的村長，也是老周的外祖父——老周昏迷時攥著的，不僅是骨笛，更是祖輩的秘密。

三、月圓笛鳴

三天后的庚日中秋，雪后的天空格外清澈，滿月像枚銀盤懸在潭面上。沈硯之帶著骨笛和村民們來到潭邊，老周不知何時醒了，被人攙扶著站在人群前，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：“我外祖父當年沒騙大家，他不是弄丟了骨笛，是故意把它藏進潭底——那年山洪，螭龍快出來了，他吹了骨笛才鎮(zhèn)住水勢，自己卻被拖進了潭里?！?/p>

按老周的回憶，陳守義臨終前說過，骨笛的第三聲能徹底封印螭龍，但需要獻祭——不是牛羊，是吹奏者的血。沈硯之看著骨笛上的“西”字，突然想起《律呂考》里的注釋：“笛以鹿骨為身，以人血為魂，三千年一輪回，需同族血脈喚醒”。而她的外祖父，正是陳守義的遠房表弟，沈、陳兩家本是同族。

當滿月升到潭心正上方，沈硯之深吸一口氣，將骨笛湊到唇邊。第一聲笛音響起時，潭水像沸騰般冒泡，水底的黑影漸漸清晰，果然是條長著角的螭龍，正掙扎著往上沖。第二聲笛音落下，岸邊的動物骸骨突然站了起來，組成道人墻，擋住想要靠近的村民。

“第三聲！”老周喊道。

沈硯之咬破指尖，將血滴在笛孔上，吹奏出最后一個音符。骨笛突然發(fā)出耀眼的紅光，與滿月的銀光交匯，形成道光柱直插潭底。螭龍發(fā)出聲凄厲的嘶吼，身體漸漸變得透明，最終化作無數(shù)光點融入水中。潭水開始退去，露出的淤泥里，躺著具骸骨，胸前壓著塊刻著“陳”字的木牌——是陳守義，他果然沒被螭龍吃掉，而是站在潭底，守了骨笛八十年。

骨笛在沈硯之手中慢慢碎裂，化作粉末融入退去的潭水。青銅匣里的絲絹自動展開，上面多出幾行字，是陳守義的筆跡：“骨笛鎮(zhèn)螭，非因神力，因人心齊。三千年后，笛聲再響，不是為封印，是為讓它看看，如今的人，不用獻祭也能守住家園?！?/p>

村民們在露出的潭底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個巨大的溶洞，洞里的石筍形狀酷似支支骨笛，敲擊時能發(fā)出悅耳的聲音——原來所謂的“笛鳴”，是自然形成的鐘乳石在水流作用下發(fā)出的聲響，先民們利用這一點，創(chuàng)造了骨笛鎮(zhèn)螭的傳說，實則是用集體的信仰凝聚人心，共同抵御洪水。

老周在溶洞深處，找到了外祖父當年藏的賬本，上面記錄著每次洪水的應(yīng)對方案，還有村民們互助的名單。沈硯之將這些文物交給博物館時，館長指著溶洞里的石筍說：“這才是真正的‘骨笛’，三千年了，它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，提醒人們要敬畏自然，更要相信彼此?！?/p>

立冬的雪又開始下時，沈硯之站在潭邊，看著村民們在露出的土地上播種。月光灑在新翻的泥土上，像層薄霜，隱約能聽見泥土里傳來細微的聲響，像骨笛的余韻，又像種子破土的聲音。她知道，那些藏在傳說里的恐懼，那些浸在歲月里的守護，終究會化作滋養(yǎng)新生的養(yǎng)分，在這片土地上，長出新的希望。

喜歡懸疑解密檔案請大家收藏：（）懸疑解密檔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