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的月光透過竹窗欞,在“抱樸齋”的地板上投下細(xì)碎的影。楚硯之蹲在書架后的陰影里,指尖撫過那卷開裂的竹簡。竹片的青黃色已經(jīng)發(fā)暗,邊緣的蟲蛀痕跡里嵌著層深褐的粉末,像被歲月嚼碎的時光。最末一根竹簡的背面,用朱砂寫著個殘缺的“蠱”字,筆畫的缺口處,卡著半只干枯的竹蟲,翅脈的紋路與竹簡上的刻字完全吻合——這是三天前她在整理祖父遺留的古籍時發(fā)現(xiàn)的,當(dāng)時竹簡正壓著本漢代的《爾雅》,書頁間夾著的竹篾,編織紋路與竹簡的編繩痕跡分毫不差。
楚硯之是古文字研究員,祖父楚明遠(yuǎn)是這一帶最有名的簡牘修復(fù)師,半年前在修復(fù)這批竹簡時突然失蹤,只留下這間堆滿古籍的書房和一盞長明的油燈。燈盞的銅托上,刻著串奇怪的符號:“●●○●○○”,像某種密碼,旁邊還有個模糊的指印,指紋與祖父的完全一致。
“楚老師,竹簡的蟲害檢測出來了?!敝智仫L(fēng)抱著報(bào)告進(jìn)來,布鞋在地板上蹭出輕微的響,“是‘書蠹’的幼蟲糞便,里面摻了極細(xì)的朱砂粉末,所以才有這種深褐色。竹蟲的翅鞘里,檢測出蜂蠟的成分,和后院那叢‘湘妃竹’的竹節(jié)分泌物完全相同?!?/p>
楚硯之的目光落在竹簡的編繩上。那些磨損的絲線里,藏著根更細(xì)的蠶絲,順著竹片的縫隙延伸,在最前一根竹簡的頂端,組成個簡化的“山”字。她想起祖父常說的話:“竹簡記的不是字,是會咬人的往事?!倍悄系摹跋x鳴山”,確實(shí)有座廢棄的竹樓,樓門的門楣上,刻著與竹簡頂端相同的“山”字。
書房的老座鐘突然停了。指針卡在凌晨四點(diǎn),鐘擺的陰影在墻上投出個“4”,與燈盞上的符號組合在一起,像“蟲鳴山”三個字的古篆縮寫。楚硯之翻開祖父的修復(fù)筆記,最后一頁畫著張草圖:一座山,山上有七叢竹林,每叢竹林里都埋著個陶罐,其中最密的那叢下,畫著與竹簡同款的編繩。
“蟲鳴山在西漢時是座驛站。”秦風(fēng)翻著地方簡志,“記載說漢武帝時期,這里的驛丞曾用竹簡傳遞密詔,后來密詔失蹤,驛丞全家被滅門,只留下‘竹中藏蠱,蟲為信使’的傳說。當(dāng)時的野史說,那些竹簡會自己生蟲,蟲鳴的節(jié)奏就是密詔的內(nèi)容?!?/p>
楚硯之突然注意到,竹簡上的“蠱”字缺口,形狀與祖父書房那幅《竹蟲圖》里的蟲形完全一致。她取下畫軸,發(fā)現(xiàn)畫的背面貼著張泛黃的帛書,上面是祖父的筆跡:“密詔藏于蟲腹,以朱砂為引,竹為媒,非楚氏血脈不能解?!辈瘯倪吘?,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刻痕,像枚竹簡的橫截面。
當(dāng)晚,楚硯之獨(dú)自留在書房。子時的露水浸透窗紙時,竹簡突然發(fā)出“沙沙”聲,像是蟲蛀的聲響。她舉著油燈湊近,看見那些竹片正自己微微顫動,蟲蛀的痕跡里滲出暗紅色的汁液,順著燈盞上的符號流淌,在“●●○●○○”旁,慢慢匯成個“蟲”字。更駭人的是,最末一根竹簡上的竹蟲,竟緩緩展開翅膀,翅脈上的紋路連成一串小字:“七蟲鳴,三蠱醒,字出則簡裂?!?/p>
她想起祖父的工具箱里,有把竹制的刻刀,刀柄的紋路與竹簡的編繩完全吻合。用刻刀輕刮“蠱”字的缺口,竹片突然裂開道縫隙,里面掉出粒暗紅色的珠子,珠身通透,里面仿佛有蟲在蠕動,珠子的表面刻著“漢”字,背面是串蝌蚪文。
“這是失傳的‘蟲書’。”秦風(fēng)認(rèn)出文字,“記載的是驛丞的密詔,說漢武帝晚年欲廢太子,驛丞將廢詔副本藏于竹簡,用蠱蟲守護(hù),蟲鳴的節(jié)奏對應(yīng)著密詔的字?jǐn)?shù),每七聲蟲鳴為一句,共三句?!?/p>
珠子的夾層里,藏著半張竹簡,是祖父的筆跡:“民國三十一年,有人盜掘蟲鳴山,欲奪密詔賣與洋人,我以蟲蛀竹簡為餌,假死脫身,實(shí)則將真簡藏于湘妃竹中,蟲糞為記。”這半張竹簡的缺口,正好能與書房里的竹簡拼合,剩下的內(nèi)容讓楚硯之渾身發(fā)冷:“那些符號是摩斯密碼,●●○●○○對應(yīng)‘61’,是密詔的字?jǐn)?shù),也是竹樓的層數(shù)?!?/p>
湘妃竹的竹節(jié)里,果然藏著個油布包。里面是完整的密詔竹簡,上面的隸書寫著漢武帝廢太子的緣由,原來當(dāng)年的驛丞是太子的親信,藏下密詔是為了日后翻案。油布包里還有只玉印,印文是“楚氏藏書”——是祖父的私印。
這時,竹樓的樓梯傳來“吱呀”聲。楚硯之躲在竹柱后,看見個穿蓑衣的老人提著燈籠上來,燈籠的光映出他的臉——是山下的守林人老楚,他的左手背上,有個與祖父相同的蟲形胎記。
“你爺爺讓我等你很久了?!崩铣穆曇羲粏。瑥膽牙锾统隽硪话氩瘯?,“他當(dāng)年發(fā)現(xiàn)我是驛丞的后代,怕我為密詔惹禍,才瞞著所有人。這竹樓的第七層,藏著真正的密詔副本,用蟲膠封在竹瓦里。”
第七層的竹瓦下,果然藏著個青銅匣,里面是份更完整的密詔,還有張老照片:年輕的祖父和老楚站在竹樓前,手里各舉著半卷竹簡,笑得像白露的月光,清澈得能照透所有藏在蟲鳴里的秘密。
竹簡在月光下漸漸停止顫動,蟲蛀的痕跡里滲出的汁液凝固成暗紅的痂,像給竹片蓋了層印章。楚硯之突然想起祖父失蹤前說的最后一句話:“蟲會咬壞竹簡,卻咬不掉字里的骨頭,那些蟲鳴,都是記著恨的?!?/p>
三個月后,這批竹簡被送進(jìn)博物館。楚硯之在修復(fù)時,發(fā)現(xiàn)每根竹片的蟲蛀痕跡,拼起來都是個“忠”字。展柜的燈光下,那只竹蟲的翅脈在光里輕輕顫動,像在重復(fù)兩千年前的鳴唱,節(jié)奏分明,像有人在低聲念著密詔的內(nèi)容,一字一句,都浸著竹簡的清香和蟲鳴的幽咽。
白露的蟲鳴依舊,竹樓的第七層,偶爾在月夜會傳出沙沙的聲響,像有人在翻動竹簡,又像無數(shù)書蠹在低聲合唱,仔細(xì)聽,像在說:“我們守到了,該讓世人看見了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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