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鏡中回聲（第2頁）

“小李，”他的聲音有些干澀，“查一下1987年7月15日那天的天氣，還有周明遠妻子的死因?！?/p>

半小時后，小李拿著資料跑進來：“陳隊，查到了！1987年7月15日下過一場大暴雨，周明遠的妻子是1977年難產(chǎn)去世的，當時周玥剛滿月。還有……周明遠的檔案里夾著一張醫(yī)院的診斷書，1986年，他被確診為早期阿爾茨海默癥。”

陳默的目光落在那面鏡子上。鏡面里，他的倒影正緩緩抬起手，指向墻上的日歷——現(xiàn)實中的日歷顯示的是2023年，而鏡中的日歷赫然是1987年7月15日。

“周雅說她今天早上來的時候，門是虛掩著的？”

“對，她說推開門就看見周明遠倒在鏡子前面，后腦全是血?！?/p>

陳默走到鏡子前，慢慢抬起手，與鏡中自己的倒影掌心相對。冰涼的玻璃觸感傳來的瞬間，他仿佛聽見一陣細碎的鈴鐺聲，夾雜著小女孩的啜泣和老人的嘆息。

“周玥不是失蹤了，”他突然開口，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，“她是被困在鏡子里了?！?/p>

小李驚愕地張大嘴：“陳隊，這……”

“周明遠的阿爾茨海默癥讓他的記憶開始混亂，”陳默的視線掃過那些照片，“他可能把對妻子的愧疚和對女兒的思念都投射在了這面鏡子上。1987年7月15日那天，暴雨沖垮了后院的擋土墻，也許周玥是在搶救什么東西時意外掉進了地窖，而周明遠因為記憶混亂，以為孩子失蹤了。等他后來想起地窖的事，可能已經(jīng)找不到入口，或者……他害怕面對女兒的死亡，于是開始對著鏡子說話，把鏡子當成了女兒還在的證明?！?/p>

鏡面突然泛起漣漪，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。一個清晰的小女孩身影在里面浮現(xiàn)，穿著白色連衣裙，手里舉著缺角的蛋糕，正是照片上周玥的樣子。她的身后，站著個蒼老的身影，是鏡中的周明遠，正顫抖著伸出手，似乎想抓住什么。

“那周明遠的死呢？”小李追問。

“他可能在某個時刻恢復了記憶，”陳默的聲音低沉下來，“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一直對著鏡子自說自話，而女兒的真正死因可能與自己的疏忽有關(guān)。他想毀掉鏡子，卻在爭執(zhí)中被……鏡中的‘周玥’推倒，后腦撞到了墻角的石墩上?！?/p>

鏡面劇烈地晃動起來，小女孩的身影開始扭曲，漸漸變成一個模糊的老婦人輪廓，嘴角似乎帶著詭異的微笑。鏡中的周明遠倒在地上，后腦的血跡染紅了鏡面。

“那半枚指紋，”陳默繼續(xù)說道，“其實是周明遠自己的。阿爾茨海默癥患者的指紋有時會出現(xiàn)類似孩童的幼稚特征，加上他常年對著鏡子撫摸鏡面，指紋與周玥小時候的部分重合也不奇怪。至于那些字跡，是他在不同時期刻下的——清醒時提醒自己，混亂時安慰自己，最后那句‘鏡子里的不是我’，可能是他終于意識到，鏡中那個既是女兒又是妻子的幻影，其實是他自己分裂出的人格。”

話音剛落，鏡面突然發(fā)出一聲脆響，裂開一道蛛網(wǎng)狀的紋路。那個老婦人的輪廓在裂痕中漸漸消散，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。

三天后，法醫(yī)的鑒定結(jié)果出來：槐樹下鐵盒里的連衣裙上的血跡屬于周玥，DNA與周明遠完全匹配，死亡時間確實是1987年7月15日，死因是窒息。而周明遠后腦的傷口殘留物中，檢測到了鏡子黃銅鏡框的金屬粉末。

技術(shù)科在拆解鏡子時，發(fā)現(xiàn)鏡面后面的銀鍍層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，上面是周明遠用鉛筆寫的字跡，歪歪扭扭，卻透著絕望：“玥玥，爸爸錯了，那天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地窖拿媽媽的照片，雨太大了，我找不到你……鏡子里的你笑了，可我知道，那是你媽媽在怪我……”

陳默站在警局的窗前，看著老城區(qū)的方向。拆遷隊已經(jīng)開始拆除第37號老宅，那面破碎的鏡子被當作證物封存，鏡面的裂痕里，似乎還殘留著一道淡淡的猩紅，像滴永遠不會干涸的血。

小李拿著一份報告走進來：“陳隊，周雅那邊有新情況。她承認上周給周明遠打電話時，其實聽到了里面有爭吵聲，還提到了‘鏡子’和‘槐樹根’。她因為害怕沒敢多說，今天才坦白，說小時候聽奶奶講過，周明遠的妻子生前最喜歡那面鏡子，說鏡子里住著另一個自己?！?/p>

陳默接過報告，目光落在最后一頁的照片上——那是周雅提供的一張老照片，周明遠的妻子抱著嬰兒時期的周玥，站在鏡子前，鏡中的女人嘴角帶著與后來鏡中幻影如出一轍的微笑。

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了下來，陳默的手機屏幕亮起，是技術(shù)科發(fā)來的消息：在鏡子的黃銅鏡框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了第二組DNA，屬于周明遠的妻子，死亡時間與檔案記錄一致，但DNA序列顯示，她在去世前，曾長期接觸某種含磷的植物汁液，與鏡面玻璃中的成分完全吻合。

陳默放下手機，指尖在玻璃上輕輕劃過，仿佛又觸到了那冰涼的鏡面。他突然想起周明遠紙條上的話，也許鏡子里真的住著誰，不是周玥，也不是他的妻子，而是每個站在鏡前的人，藏在心底最不敢面對的那個自己。

老城區(qū)的鐘擺再次敲響，這次是下午三點十七分，陽光穿過云層，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，像面破碎的鏡子，映出無數(shù)個模糊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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