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的月光斜斜切過“藏珍閣”的雕花窗,落在沈硯辭面前那只描金鏡匣上。鏡匣是紫檀木的,邊角的金漆已經(jīng)斑駁,露出底下暗紅的木色,像凝固的血。匣蓋內(nèi)側(cè)的菱花鏡蒙著層白霧,用軟布擦去,鏡中映出的卻不是沈硯辭的臉,而是個穿青布衫的女子,正對著鏡子梳頭,發(fā)間插著支銀步搖,步搖上的珍珠在鏡中泛著冷光——這是她接管古玩店的第五天,鏡匣是前店主柳先生的遺物,據(jù)說他臨終前抱著這匣子,在鏡前坐了整夜,第二天店員發(fā)現(xiàn)時,人已經(jīng)沒了氣息,鏡面上凝著層薄薄的霜,霜里凍著半片干枯的海棠花瓣。
沈硯辭是文物鑒定師,專攻明清器物。她認得這鏡匣的款式是乾隆年間的“百子千孫匣”,但尋常的鏡匣只有一層,這只卻在底層有個暗格,暗格的鎖孔是朵海棠花形狀,花芯處刻著個極小的“柳”字。她想起柳先生的遺囑里寫著:“鏡匣藏春,燭盡方見”,當(dāng)時只當(dāng)是文人隱喻,此刻摸著暗格的木紋,才覺出幾分詭異——暗格的尺寸,正好能放下支常見的燭臺。
“沈老師,鏡匣的材質(zhì)報告出來了。”助手阿棠抱著文件夾進來,羊毛圍巾上沾著霜花,“紫檀木里摻了沉香木的碎屑,所以有股淡香。最奇怪的是鏡面上的霜,成分不是水汽凝結(jié),而是混合了蜂蠟和胭脂的粉末,和城南‘海棠院’的胭脂配方完全一致?!?/p>
沈硯辭的目光落在鏡匣的銅合頁上。合頁的螺絲孔里纏著根細紅繩,繩頭打了個“雙錢結(jié)”,這種結(jié)在清代常用于嫁妝,寓意“富貴成雙”。她想起柳先生的相冊里,有張泛黃的照片:年輕的柳先生和個穿旗袍的女子站在海棠院的花架下,女子發(fā)間的銀步搖,與鏡中女子戴的那支一模一樣。照片背面寫著“民國三十五年,贈清如”。
古玩店的老座鐘敲了七下。鐘擺的影子在墻上投出個歪斜的“7”,與鏡匣底層暗格的木紋拼在一起,像“海棠院”三個字的篆體。沈硯辭翻開柳先生的進貨賬本,最后一頁記著筆奇怪的賬目:“燭七支,鏡一面,海棠花三斤”,日期是民國三十八年,旁邊畫著個燭臺的簡筆畫,燭芯的位置標著個紅點。
“海棠院在民國是家胭脂鋪?!卑⑻姆胤街荆暗曛餍仗K,名清如,是當(dāng)時有名的美人,1949年突然失蹤,鋪子里的東西一夜之間搬空,只留下滿地的海棠花瓣。有人說她卷了客人的定金跑了,也有人說她被人害死了,尸體就埋在胭脂鋪的后院?!?/p>
沈硯辭突然注意到,鏡中女子的袖口露出半塊玉佩,玉佩的形狀與柳先生書房那方鎮(zhèn)紙完全相同。她取下鎮(zhèn)紙,發(fā)現(xiàn)底部刻著行小字:“燭照三更,鏡顯三生”。更讓她心驚的是,鎮(zhèn)紙的凹槽里,卡著片海棠花瓣,花瓣的脈絡(luò)里,藏著極細的金線,在燈光下微微發(fā)亮。
當(dāng)晚,藏珍閣的銅燈突然自己亮了。沈硯辭舉著燈走到鏡匣前,看見鏡面的白霧又濃了起來,這次竟在霧中顯出字跡:“民國三十八年,三月初七,海棠院失火,我藏于鏡后,燭盡則鏡裂”。字跡是女子的筆跡,娟秀卻帶著顫抖,像寫的時候極為慌亂。
她想起賬本上的“燭七支”,從庫房找了七支同款的牛油燭,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擺在鏡匣周圍。點燃第七支燭時,鏡匣的暗格突然“咔嗒”一聲彈開,里面躺著個錦袋,袋里是枚銀質(zhì)的海棠花簪,簪頭的花蕊處,嵌著粒極小的珍珠,珍珠里裹著半張撕碎的字條,是蘇清如的筆跡:“柳郎,他們要搶胭脂配方,我將真方藏于鏡匣的夾層,用燭淚封了,切記要七燭同燃才能看見”。
錦袋的夾層里,還有張黑白照片:蘇清如站在鏡前,手里拿著支燭臺,鏡匣的暗格正敞開著,里面隱約能看見卷紙。照片的背景里,有個穿軍裝的男人正往胭脂鋪里闖,袖口的徽章是國民黨的標志——民國三十八年,正是政權(quán)交替的混亂時期,不少舊軍官在潰逃前會搶奪民間財物。
“胭脂配方里藏著別的東西。”阿棠突然指著字條的邊緣,“這紙是特制的,用胭脂汁寫的字遇熱會顯色?!鄙虺庌o將字條放在燭火旁烘了烘,果然,空白處浮現(xiàn)出行小字:“配方的第七味是‘血竭’,實為密信的鑰匙,信在海棠樹的樹洞里”。
城南的海棠院舊址早已改成了菜市場,但后院那棵老海棠樹還在。沈硯辭在樹洞里摸出個鐵皮盒,里面是卷油紙包著的紙,上面用胭脂寫著詳細的配方,而配方的劑量數(shù)字連起來,竟是串坐標:“北緯39°54′,東經(jīng)116°23′”——這是當(dāng)年北平的一處秘密聯(lián)絡(luò)點,蘇清如很可能是地下工作者,用胭脂配方傳遞情報。
這時,樹后傳來響動。一個白發(fā)老人拄著拐杖走出來,看見沈硯辭手里的銀簪,突然老淚縱橫:“這是我母親的簪子……我是柳先生的兒子,我爹臨終前說,當(dāng)年他沒能救下清如小姐,只能把鏡匣藏起來,等有一天能還她清白。”
老人的懷里,揣著另一半撕碎的字條,拼起來正好是完整的內(nèi)容:“我沒跑,是被他們推到了鏡后,火起時我把密信塞給了柳郎,他用燭淚封了鏡匣,說會有人知道真相”。而老人帶來的柳先生日記里,清楚記錄了那天的經(jīng)過:蘇清如為了保護密信,故意引開追兵,葬身火海,柳先生則帶著鏡匣和密信逃了出來,守著這個秘密過了一輩子。
七支牛油燭燃盡時,鏡匣的鏡面突然裂了。裂痕里滲出暗紅色的汁液,在桌面上匯成朵海棠花的形狀,花心處,有顆極小的珍珠滾落,正是鏡中女子發(fā)間那支步搖上的珍珠——想來是蘇清如當(dāng)年藏在鏡后的,隨著鏡面開裂終于重見天日。
沈硯辭將密信交給博物館時,專家鑒定確為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的重要情報。她在修復(fù)鏡匣時,發(fā)現(xiàn)暗格的夾層里,還藏著七根極細的燭芯,每根都纏著根紅繩,打的都是“雙錢結(jié)”。
霜降的月光又照在鏡匣上,雖然鏡面裂了,卻在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,像無數(shù)支燭火在燃燒。沈硯辭仿佛聽見鏡里傳來女子的輕笑,混著海棠花的淡香,在店里縈繞不散,像在說:“等了這么久,終于有人知道我沒跑了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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