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古玉滲漿
白露的晨露凝在“玉巷”那尊良渚玉琮的獸面紋上時,玉硯之正用麂皮擦拭琮體的土沁。琮孔突然滲出些乳白色的玉漿,順著四角的凹槽漫延,在黑檀木玉案上積成個不規(guī)則的漿斑,湊近細聽,漿斑里竟傳出細碎的研磨聲,與巷中七座玉雕工坊的砣機(刻著“蒼”“赤”“黃”“白”“黑”及“天”“地”)的轉(zhuǎn)速完全同步。這是她接管這座古玉修復齋的第八十五天,良渚玉琮是前齋主玉老爺子的“鎮(zhèn)齋寶”——那位能從包漿的厚薄“斷出埋藏年份”的老玉匠,在去年大雪倒在解玉砂旁,手里攥著半截解玉刀,刀槽的玉屑里,嵌著點暗紅的碎屑,與后院玉礦坑中挖出的良渚時期人骨殘片完全吻合。而齋里所有帶“玉”字的器物(玉盤、玉盒、玉刷),都在同一夜生出冰裂,裂紋的走向組成個歪斜的“7”,與玉琮的節(jié)數(shù)完全相同。
玉硯之是史前玉器研究員,祖母留下的《玉譜》里,夾著張玉琮的線描圖,圖上射孔的位置用朱砂畫著個玉琮符號,注著行字:“良渚文化晚期,玉匠玉守璞琢此器,內(nèi)封七魄,非玉氏傳人不能見其影?!倍傲间疚幕砥凇闭遣柯渎?lián)盟征戰(zhàn)最烈的年代,考古簡報記載(據(jù)反山墓地出土銘文破譯)那年玉巷所在的聚落有七位玉工因拒絕為部落首領(lǐng)雕琢“祭天刑具”(實為處決戰(zhàn)俘的法器),被巫祝秘密處決在玉礦坑,尸體與廢玉一同填埋,只有玉守璞(玉硯之的先祖)活了下來,躲在洞穴里重琢了這尊玉琮,從此再沒離開過礦洞口,臨終前說“玉漿泛紅時,就是玉工還魂日”。
“玉老師,玉漿的成分分析出來了。”助手阿玉抱著檢測報告穿過掛滿玉器的展柜,青布長衫上沾著解玉砂,“含透閃石和陽起石,是良渚‘透閃石軟玉’的典型成分。碎屑的DNA序列,與礦坑出土的史前骸骨完全一致。還有,玉老爺子的工具箱里,找到七把青銅解玉刀,刀身都刻著‘玉’字,其中一把的刀柄,纏著縷麻繩,材質(zhì)與良渚玉工的葛布圍裙纖維完全相同?!?/p>
修復齋的老座鐘突然“當”地停在酉時,鐘擺的影子落在玉琮上,與裂紋組成的“7”重疊處,顯出個乳白色的點,與《玉譜》里標注的“玉心”位置完全一致。玉硯之想起玉老爺子臨終前含糊的話:“玉紋會說謊,但玉骨不會,每道砣痕都藏著琢玉人的淚?!倍锢锏睦系V工說,玉老爺子年輕時總在深夜琢玉,月光透過鑿巖窗照在玉琮上,能看見琮體的光澤里浮出模糊的人影,圍著玉料研磨,等雞叫頭遍就消散,只在玉案上留下層黏膩的玉脂,三天不褪,帶著軟玉和松脂的混合味。
阿玉在玉琮的射孔暗格,發(fā)現(xiàn)了個紫檀木玉盒,盒蓋的紋路是七件玉器的形狀,鑰匙孔正好能插進那把纏著麻繩的青銅解玉刀。盒子打開的瞬間,股混合著玉腥和土腥的氣息漫出來,里面裝著七片殘破的玉飾,每片都用砣機碾著半個字,拼起來是“拒琢殺器”,碾痕的深淺與良渚玉器的“減地浮雕”工藝完全一致,其中一片的邊緣,還留著個極小的牙印,形狀與玉老爺子養(yǎng)的那只柴犬“玉琮”的齒痕一致。那只狗在玉老爺子死后就趴在玉盒旁,有人說它誤食了玉屑窒息而死,玉硯之卻總在午夜聽見修復齋傳來狗爪扒玉案的聲,像在提醒她看某件玉器。
二、玉紋記冤
秋分的夜里,暴雨沖垮了后院的半面礦坑巖壁。玉硯之將七把解玉刀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擺在玉琮周圍,琮體突然劇烈震顫,最繁復的七處紋飾(獸面的眼紋、琮角的弦紋、射孔的旋紋)突然透出綠光,綠光在墻上投出幅良渚聚落的地圖,標注著“首領(lǐng)宮殿”“玉工秘密集會洞”“礦坑入口”的位置。她按《玉譜》記載,將七片玉飾拼在地圖的“礦坑”處,解玉砂臺突然“咔”地裂開細紋,縫隙里冒出股青煙,煙中浮現(xiàn)出七個模糊的場景:七位玉工圍著玉料爭執(zhí),洞口傳來骨哨聲,隨后人影被拖拽進礦坑,青煙瞬間變成灰黑色,順著縫隙漫出來,在修復齋的地面上匯成七個符號——正是良渚刻畫符號中代表“七月七”的象形文字。
“這不是普通的玉琮,是藏著血誓的證詞?!庇癯幹⒅鵁熤邢⒌娜擞?,“先祖玉守璞將七位玉工的血混進解玉砂,在雕琢時把他們的抗爭碾進紋飾,用玉器封存最后的吶喊。玉老爺子發(fā)現(xiàn)的解玉刀,是第七位玉工的遺物——他不是意外身亡,是被人阻止揭露真相,那些解玉刀,是他標記刑具藏匿洞的信物。”她翻出玉老爺子的琢玉筆記,最后一頁畫著幅首領(lǐng)宮殿的平面圖,在祭器庫的位置,標著個紅點,旁邊寫著“七魂聚,玉裂時”,字跡被玉漿浸染,隱約能看見個類似“巫”字的良渚符號——正是當年下令處決玉工的巫祝姓氏,據(jù)反山12號墓出土玉琮銘文破譯,這位巫祝因“督造祭器有功”被首領(lǐng)賜“玉鉞”,后代在良渚文明衰落時南遷,改姓“烏”。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!
這時,七座玉雕工坊的砣機突然同時轉(zhuǎn)動,玉料在砣下自動形成“和”字,隨后化作玉粉落在玉琮上,琮體的土沁處突然滲出些暗紅色的液珠,液珠的成分與礦坑骸骨的血漬完全相同。玉硯之將那半截解玉刀插進玉盒的鎖孔,刀身接觸到盒底的瞬間,盒內(nèi)突然彈出七片獸骨,骨上用朱砂畫著刑具的形制,與良渚“玉戚”(象征殺戮權(quán)的玉器)的造型完全一致,其中一片的刻痕里,還嵌著點玉砂,與玉老爺子指甲縫里的殘留完全相同。
“烏氏的后人還在。”玉硯之翻查地方志,臉色驟變,“現(xiàn)在的玉巷史前文化博物館館長,名叫烏景明,正是那位巫祝的第七十三代孫,他三年前以‘保護礦脈’為名,一直阻撓對礦坑進行系統(tǒng)發(fā)掘。玉老爺子筆記里提到,他半年前曾來修復齋,借口鑒定玉琮,卻在礦坑入口停留了整整一夜。玉老爺子的死,絕非偶然?!彼肫鸸P記里的另一句話:“玉怕裂,卻也能記裂,七玉齊鳴時,以淚調(diào)砂,真相自現(xiàn)?!逼甙呀庥竦秾呶挥窆?,如今六把已顯證,只剩第七把,而玉老爺子掌紋里的玉屑,與這把刀上的殘屑完全一致——他是在拼接第七片玉飾時被殺害的。
子夜時分,玉琮突然“哐當”炸裂,碎片在空中組成七位玉工的身影,他們舉著砣機的影子投在墻上,砣下的玉料突然迸出火星,火光中浮現(xiàn)出良渚符號“止殺”二字,與礦坑巖壁上的鑿痕完全相同。玉硯之將手掌按在碎裂的琮體上,玉片的寒意突然變成溫熱,七縷青煙從漿斑里升起,在空中織成個玉璧形狀,隨后“咚”地墜入礦坑,坑底傳來重物碎裂的聲響,像是封死五千年的石洞被撞開。
三、玉裂魂顯
第七天清晨,霧散天晴。玉硯之帶著玉飾和獸骨來到史前文化博物館,烏景明正在舉辦“良渚玉器特展”,看見這些東西時臉色慘白,借口去庫房想溜走,卻被阿玉攔住。“你先祖的罪行,該公之于眾了。”玉硯之將玉飾拍在展臺上,“良渚晚期,巫祝不僅殺害無辜玉工,還將他們的骸骨混入玉礦祭祀,先祖用玉琮記冤,就是要等這天?!?/p>
烏景明突然掀翻展臺,抓起一個仿古玉璋砸向玉硯之,卻被窗外飛來的玉砂纏住手腕——那些玉砂像有生命般,在他手背上組成良渚符號“血債”二字?!胺砰_我!都是五千年前的事了!”他嘶吼著掙扎,七座砣機突然同時啟動,玉屑在空中組成當年的場景:玉工將解玉砂潑向巫祝,骨哨聲與慘叫聲交織,洞穴燃起大火……驚得在場學者紛紛后退。
警察趕到時,烏景明已經(jīng)癱在地上發(fā)抖,玉飾和獸骨完好無損。玉硯之將七片玉飾捐給了考古研究所,專家鑒定后確認,這是研究良渚時期手工業(yè)者反抗暴力統(tǒng)治的重要實物證據(jù),填補了《良渚文化綜合研究報告》中關(guān)于玉工社會活動的記載空白。而那尊良渚玉琮,被重新修復后放回修復齋,人們在射孔的夾層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七粒軟玉籽——是玉工在最后一次雕琢時埋下的,碳十四測年與良渚文化晚期完全一致。
白露的最后一場霧過后,陽光透過修復齋的窗欞,照在修復好的玉琮上,新補的玉料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,與舊玉渾然一體。玉硯之把《玉譜》和玉老爺子的筆記捐給了檔案館,展柜的燈光下,筆記的紙頁間偶爾會落下點玉屑,像那些藏在玉中的魂,終于能在陽光下輕輕飄落。
每當白露時節(jié),玉硯之總會在清晨琢玉,聽著砣機碾過玉料的“沙沙”聲。她知道,那些藏在玉紋里的痛,那些浸在時光里的堅守,終究穿透了五千年的塵土,在新時代的陽光下,清晰地顯現(xiàn)——像永不蒙塵的玉光,再殘酷的暴政也無法磨滅文明的微光。而那七把青銅解玉刀,被陳列在博物館的展柜里,刀身的“玉”字在燈光下閃閃發(fā)亮,像在訴說:有些真相,哪怕被玉石封存千年,也終將隨著玉裂紋顯,成為永不磨滅的歷史見證。
喜歡懸疑解密檔案請大家收藏:()懸疑解密檔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