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水,像是天河被撕開了一道口子,無情地傾瀉在青石城上。沉重的雨點砸在青石街面,濺起渾濁的水花,發(fā)出單調(diào)而令人窒息的轟鳴。白日里的喧囂早已被沖刷干凈,只留下死寂和沉甸甸的陰冷,彌漫在每一條濕漉漉的巷弄。
城東,林家。
象征榮光的深宅大院,此刻如同墜入幽冥。濃煙裹挾著焦糊惡臭,從斷壁殘垣中升起,又被冰冷的雨水狠狠壓向地面。焦黑的花木殘骸在風雨中瑟縮。地上,橫七豎八躺著冰冷僵硬的身影,雨水混合著暗紅的血液,在破碎的青石板上蜿蜒流淌,滲入泥土,留下深褐色的絕望印記??諝饫?,是雨腥、焦臭、濃得化不開的血腥,以及……冰冷的絕望。
祠堂,這座神圣之地也未能幸免。厚重的楠木大門歪斜敞開著,門板上殘留著猙獰的劈痕與焦黑掌印。殿內(nèi),祖宗牌位散落一地,大多粉碎。長明燈熄滅,慘淡天光從破洞屋頂漏下,映照著狼藉。
一個身影蜷縮在冰冷的供桌之下,緊貼地面,劇烈顫抖。那是林焰,林家名義上的少主。十六歲的年紀,只剩一片慘白和無法掩飾的驚惶。他死死咬著下唇,幾乎咬出血來,空洞的眼眸望著牌位碎片,盛滿恐懼、痛苦和茫然。
“咳…咳咳……”
一陣微弱急促的咳嗽,帶著濃重血腥氣,從供桌另一側(cè)的陰影傳來,像鈍刀割在林焰心上。
林焰猛地一顫,手腳并用地爬出來。借著微光,他看到了那個倚靠在冰冷石階上的身影——他的父親,林嘯。
如山岳般偉岸的男人,此刻卻像被撕扯丟棄的破布偶。青色錦袍被暗紅血浸透,胸口一個可怕的掌印深陷,布料焦糊,邊緣凝結(jié)白霜。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血沫,滴落石階,被雨水沖淡。
“爹!”林焰撲過去,聲音嘶啞破碎。他顫抖的手想去堵那涌血的傷口,巨大的無助感幾乎將他吞噬。
林嘯艱難抬起眼皮,黯淡的眼中燃起一絲微弱光亮。他用盡力氣抬起血染痙攣的手,死死抓住林焰的手臂,力道之大,幾乎捏碎骨頭。
“焰…兒……”聲音微弱,每個字都像從血沫里擠出,“聽…著……”
林焰拼命點頭,淚水混著雨水血污滾落:“爹,我在!我在聽!”
林嘯的目光死死盯在林焰臉上,仿佛要將最后意志刻進兒子靈魂。他沾滿血污的手指顫抖著,異常艱難地探入胸前衣襟深處摸索。每一次微動,都引發(fā)劇烈抽搐和更急促的咳血。
終于,他顫抖著掏出一樣東西。
那東西被一層浸透鮮血、看不出原色的厚布緊緊包裹,約莫拳頭大小。林嘯的手抖得厲害,布包邊緣不斷滴落粘稠血液。
“拿…拿著……”聲音如同破舊風箱,“這…是你娘…留…留給你的……玄獸…蛋……”
林焰下意識伸出雙手,冰冷的、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布包落入掌心。沉甸甸的,隔著濕冷厚布,能感受到里面堅硬、微有弧度的物體。玄獸蛋?娘親留下的?從未謀面的母親,極少提及的父親……這突如其來的蛋,如同沉重謎團砸在心頭。
“它…它能…救你……”林嘯的眼睛死死盯著布包,像唯一的希望,又像沉重的詛咒,“林家…血脈…在你身上……別…別去…皇都…跑…往…后山…崖……”
“皇都?”林焰茫然重復。
然而,林嘯的話語戛然而止。眼中最后一絲光亮驟然熄滅。緊抓林焰的手,猛地失去所有力量,軟軟垂落,砸在冰冷石階上,發(fā)出一聲沉悶輕響。
“爹——?。?!”
林焰的悲吼撕心裂肺,沖破雨幕,回蕩在死寂破敗的祠堂,充滿絕望崩潰。他撲倒在父親尚有余溫卻已毫無生機的身體上。
現(xiàn)實冰冷殘酷。
祠堂外,沉重的、踩著泥水的腳步聲,伴隨著兵器碰撞的冰冷金屬聲,如同死神鼓點,由遠及近!靴底踏碎瓦礫,如同踩在心尖。
“搜!仔細搜!一個活口都不能留!特別是那個小廢物!”粗獷兇戾的聲音穿透雨幕,清晰傳入林焰耳中,殺意凜然。
恐懼像冰冷巨手扼住林焰喉嚨,將他從悲痛中拽出!活下去!父親用命換的機會!
他猛地止住悲聲,布滿血絲的眼中,恐懼被野獸般的求生本能取代。他顫抖著,飛快將沾滿父親鮮血的布包塞進懷里最貼身位置。沉甸甸的冰涼觸感緊貼胸膛,像寒冰,又像烙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