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翎留一線,有幾番考量,其一,寧晏與娘家了斷關(guān)系,并不值得宣揚(yáng),他得為寧晏名聲考慮。
其二,他今日之所以贊成寧晏替母寫下一封和離書,也是想切斷與三皇子一黨的牽扯,他前段時日在江南處置水災(zāi),順帶查到了霍家一些蛛絲馬跡,霍家指使麾下商號暗中囤積糧食,營造糧荒的困境,待太子收拾不了局面,他們適時將三皇子推出來,幫著三皇子扳回一局。
太子與三皇子之間已暗潮洶涌,朝堂平靜的表象已快壓不住,寧家遲早卷入這場漩渦中,為了保護(hù)寧晏,提前斬斷與寧家的關(guān)系,未嘗不好。不參與奪嫡,始終是燕家的處事準(zhǔn)則。
燕翎這個人,行事從來走一步算三步,別人都以為他是意氣用事,他實(shí)則暗藏城府。
蓮姨娘被拖走時,口溢鮮血,怕是時日無多,寧家女眷的私房錢也被掏了個底朝天,銀錢不夠的又拿首飾古董充數(shù),一家子人心若死灰,多年的鉆營算計全部打了水漂。
夫婦二人一同離開寧府,寧晏將母親牌位安置在原先購買的那個三進(jìn)院子,吩咐榮嬤嬤在此處待幾日,給母親做個道場,林叔等人得知穆氏牌位挪至此處,都含著淚過來磕頭祭拜,榮嬤嬤是穆氏的陪嫁,與穆氏感情最深,抱著牌位哭了很久。
后來又問起要不要移墓,寧晏搖頭,“世子已與大老爺商議,將我母親的墓地單獨(dú)劃出來,這樣也好,不驚動亡靈?!?/p>
待一切妥當(dāng)已是下午酉時,彼時燕翎已在馬車?yán)飳懥藥椎勒圩?,讓人送去皇宮,又處理了幾樁政務(wù),瞧見寧晏進(jìn)來,將明宴樓送來的一盒點(diǎn)心推至她跟前,
“你一日沒進(jìn)食,吃些糕點(diǎn)果腹?!?/p>
寧晏早已餓得沒有知覺,先前是吃不下,這會兒坐在馬車?yán)铮犞囖A滾滾的聲音,心里漸漸踏實(shí)下來,一切塵埃落定了,還跟做夢似的。
“對了,回去怎么跟父親交待?”寧晏擔(dān)心燕國公會斥她。
燕翎笑著搖頭,“你不必?fù)?dān)心,一切有我,今日之事是我的主意,與你無關(guān),父親我自會說服,若是父親不高興,咱們搬去公主府?!?/p>
寧晏被他逗得一笑,心底的緊張慢慢卸下,長長吁了一口氣,慢吞吞打開食盒,隨意拿起一塊梅花餅咬在嘴里,不知是何滋味,腦子里還被燕翎今日神來之筆給充滯著,他哪里曉得那么多事,他又背著她做了什么,從他今日種種舉動可知,他該是籌劃許久。
她自來習(xí)慣了一個人默默承擔(dān),像一只烏龜背著厚厚的盔甲,在她的世界踽踽獨(dú)行,直到今日,她才真正意識到,原來她也可以,站在一個人的身后。
而那個人,是燕翎。
忍不住側(cè)眸朝他望去。
燕翎撐額靠在車壁小憩。
白色紗帳被風(fēng)掀起,他的俊臉浸潤在一片融融的霞光里。
他睫毛特別長,如同染了春暉,棱角分明的臉毫無瑕疵。風(fēng)吹得他眼梢輕動,仿佛有光芒從長睫跌落,
燕翎仿佛是感應(yīng)似的,忽然睜開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