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丞相府,傍晚微涼的晚風拂面,顧念一才感覺自己幾乎要冒煙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。她長長地、近乎虛脫地舒了一口氣。
“先生,辛苦了?!狈鎏K一直安靜地跟在她身邊,目睹了全程的博弈,此刻看向顧念一的眼神充滿了敬佩與……一絲同情。他從未想過,推行一項看似利國利民的政策,背后需要如此復雜的權衡與交涉。
蕭何雖然也面露疲憊,但眼神卻異常明亮,今日這番高層討論,讓他受益匪淺,也對錢莊的未來更加充滿信心?!邦櫞笕?,今日多虧您據理力爭,綱要方能初定?!?/p>
顧念一有氣無力地擺擺手,連客套的力氣都快沒了:“長公子,蕭先生,都辛苦了……總算是……邁出了第一步?!彼F(xiàn)在只想找個地方癱著。
婉拒了扶蘇相送的好意,也與蕭何道別后,顧念一獨自登上了回府的馬車。一進入相對私密的車廂空間,她一直強撐著的精氣神瞬間垮塌,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座位上,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。
馬車轱轆軋過咸陽城的青石板路,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聲響,伴隨著顧念一內心如同彈幕般瘋狂刷過的碎碎念:
‘啊啊啊——累死我了!跟這些老狐貍打交道,簡直比連加一個月班還耗神!感覺腦細胞死了一半!’
‘李斯那個老狐貍,果然名不虛傳,句句都在試探底線,恨不得把錢莊完全納入丞相府掌控!馮劫更是,動不動就搬出律法,這不行那不準,好像我們是要搞什么非法集資一樣!’
‘治粟內史就知道哭窮,生怕錢莊動了他的錢袋子!少府令也是,總想著給皇室多撈點好處……唉,平衡各方利益真是門藝術,不,是門苦役!’
‘嗓子都快說啞了,感覺自己像個復讀機,反復解釋錢莊的原理、好處、風險控制……他們怎么就不能像政哥那樣,一點就透,果斷拍板呢?’
‘不過……總算沒白忙活!綱要總算敲定了!蕭何今天表現(xiàn)真不錯,數據記得清清楚楚,邏輯清晰,幫了大忙了!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!呃,是看中的人才!’
‘也不知道呂雉姐姐那邊怎么樣了?工坊的事情順不順利?本來今天想去找她的,結果全耗在丞相府了……明天,明天一定先去上林苑看看!’
‘啊……好餓,好累,好想泡個熱水澡,然后睡到天荒地老……府里的廚子今天不知道做了什么?希望不是又燉又煮的……好想念炒菜啊,鐵鍋都有了,炒菜自由什么時候才能實現(xiàn)……’
‘系統(tǒng)……我好可憐啊,累成狗了,你都不安慰我一下……還在生氣嗎?我錯了還不行嗎?你才是最棒的統(tǒng)統(tǒng)……’
她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,從朝堂博弈跳到人才贊賞,從未完成的工作跳到口腹之欲,最后又試圖向依舊沉默的系統(tǒng)撒嬌賣慘。疲憊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,讓她眼皮開始打架,連內心的吐槽都漸漸變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,含糊不清。
馬車終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府邸門前。侍女上前攙扶她下車時,幾乎要扶不住她軟綿綿的身體。
“大人,您回來了晚膳已經備好了?!笔膛⌒囊硪淼卣f道。
顧念一勉強睜開眼,有氣無力地哼哼:“嗯……先、先備水,我要沐浴……晚膳……等我醒了再說……”她現(xiàn)在只想把自己扔進熱水里,然后埋進被褥中,天塌下來也等她睡醒再說。
她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點意志力,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府門,將一身疲憊和那尚未完全平息、充斥著各種博弈與算計的朝堂風云,暫時關在了門外。
-----頑強的線線-----
次日清晨,當咸陽宮的朝鐘再次敲響時,顧念一已然精神抖擻地站在了朝臣隊列之中。昨日那幾乎要癱軟在地的疲憊仿佛被一夜安眠徹底洗滌,那雙明亮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昂揚的火焰,充分展現(xiàn)了現(xiàn)代打工人在kpi壓力下錘煉出的超強恢復力。
‘新的一天,新的挑戰(zhàn)!加油,打工人!’她在心里給自己默默打氣,自動忽略了那些依舊若有若無投來的、帶著審視或不滿的目光。早朝的內容相對常規(guī),并無太多需要她激烈辯論之處,倒也讓她樂得清閑,心思早已飛到了宮外那些亟待推進的事務上。
散朝的鐘聲一響,顧念一便如同出了籠的鳥兒,卻沒有立刻前往少府衙門,而是腳步一拐,向著城西的講武堂方向走去。
講武堂內,操練聲、講學聲此起彼伏,充滿了陽剛與肅殺之氣。顧念一沒有驚動任何人,只是悄悄尋了一處能看清校場和部分學舍的角落,靜靜地駐足觀望。
很快,她就在一群正在練習布陣的年輕學子中,看到了那個略顯瘦削卻格外專注的身影——韓信。他正緊盯著博士的演示,眉頭微蹙,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比劃著,似乎在推演陣型的變化。與其他一些出身將門、帶著些許傲氣的學子不同,韓信的眼中只有對知識的渴求和對理解的執(zhí)著,仿佛一塊干燥的海綿,拼命汲取著一切水分。
顧念一沒有出聲,也沒有上前打擾。她只是遠遠地看著,看著那個歷史上“兵仙”的雛形,在此刻為了夢想而拼搏。
‘眼神很亮,態(tài)度很認真,這就夠了。’她心中欣慰,‘看來講武堂的環(huán)境對他而言,目前是利大于弊。’
停留了約莫一刻鐘,見韓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兵法學海里,顧念一便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。
離開講武堂,顧念一徑直回到了少府衙門。她本打算先找蕭何了解一下錢莊綱要上報后的進展,卻得知蕭何一早就被丞相府的人請去商議具體律法條文了。而詢問呂雉時,得到的回復是:“呂姑娘一早就去上林苑工坊了,說是要親自盯著官窯的第一次試燒?!?/p>
“得,又一個工作狂?!鳖櫮钜秽止玖艘痪?,心里卻頗為高興。她立刻命人備車,再次向上林苑進發(fā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