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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腦力與耐力的雙重考驗（第1頁）

“其二，貨幣繁雜與運輸之險?！笔捄卫^續(xù)道，“如今民間流通，不僅有半兩錢，還有布帛、珠玉，甚至各國舊幣亦未完全絕跡。錢莊收納，以何為標準？若統(tǒng)一兌換成秦半兩，其間損耗、鑒定亦是難題。再者，即便統(tǒng)一了貨幣，在各分莊之間調(diào)運資金，路途遙遠，盜匪橫行，風險巨大，成本高昂。”

‘貨幣統(tǒng)一是必然趨勢，但現(xiàn)在只能一步步來。運輸安全確實是老大難?！櫮钜唤釉挘骸柏泿艈栴}，可分步走。錢莊初期，可主要受理秦半兩及官府認可的、成色標準的黃金。對于其他雜幣、布帛，可設定一個折算率，鼓勵民眾兌換成標準貨幣存入。長遠看，待錢莊信譽建立，或可推動陛下發(fā)行更具權威、更易攜帶的‘官票’或‘銀幣’，但這需從長計議。至于運輸風險……”她頓了頓，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，“這正是我們設立錢莊和發(fā)行‘飛錢’的核心目的之一啊！讓商旅、民眾不必攜帶沉重銅錢金銀上路，只需手持一張輕便的‘飛錢’，即可在異地兌付。我們官營錢莊，憑借朝廷威信和武裝護衛(wèi)，集中力量進行少數(shù)幾次大規(guī)模、高安全性的資金調(diào)運，風險遠小于民間零星運輸。同時，可與各地亭、驛、關隘加強聯(lián)系，甚至請求當?shù)伛v軍協(xié)助護衛(wèi)關鍵線路?！?/p>

蕭何連連點頭，顧念一的思路清晰，既有短期應對，又有長遠規(guī)劃，讓他心中的藍圖更加明晰。

“其三，民眾信任之基?！笔捄螔伋隽俗詈诵牡膯栴}，“錢財乃身家性命所系，尋常百姓，乃至富戶商賈，多信奉‘財不露白’，‘藏富于家’。讓他們將辛苦積攢的錢財存入錢莊，僅憑一紙憑證，恐多數(shù)人難以接受，寧愿埋于地下，亦不愿假手于人，哪怕是朝廷。”

“其四，利息之惑與貴族之阻?！笔捄卫^續(xù)深入，“計劃書中提及，存款可予微利，借貸則收取息金。然，‘子錢’（利息）之事，向為士人所輕，認為盤剝百姓。且借貸息金，必然觸動咸陽乃至各地貴族、豪強之利益，他們原本依靠放貸獲取暴利，錢莊若以較低息金放貸，無異于斷其財路，必遭強烈抵觸，甚至暗中瓦解、破壞?！?/p>

‘信任是金融的基石！既得利益者的反撲也是最可怕的！’顧念一深吸一口氣，這些問題她早已反復思考過。

“信任問題，需多管齊下。”她條分縷析，“第一，也是最重要的，是陛下和朝廷的絕對信譽背書。要讓天下人知道，大秦錢莊，代表的是朝廷信用，絕非私人產(chǎn)業(yè)，資金安全有朝廷保障。第二，初期可先從官員俸祿、軍餉發(fā)放，以及朝廷采購支付入手，強制或引導使用錢莊業(yè)務，形成示范效應。第三，可選取幾家實力雄厚、信譽良好的大商賈進行合作，給予他們優(yōu)先存取、匯兌的便利，通過他們的影響力帶動中小商販和百姓。第四，加強宣傳，讓民眾明白，錢莊不僅安全，還能通過存款獲得微利（哪怕只是象征性的），更能享受匯兌的便利，遠勝于將錢藏在家里發(fā)霉或被鼠咬蟲蛀。”

“至于利息和貴族阻力……”顧念一眼神變得銳利，“‘子錢’之名確實不佳，我們可以換個說法，比如‘資財保管增益’、‘資金周轉(zhuǎn)費用’，弱化其盤剝色彩，強調(diào)其服務性和合理性。借貸息金，必須設定上限，明確寫入律法，嚴厲打擊高利貸，這本身也是陛下仁政的體現(xiàn)。而對于貴族的抵觸，一方面，可以嘗試‘化敵為友’，邀請部分有影響力的貴族參股錢莊（當然，管理權必須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），讓他們也能從錢莊的盈利中分一杯羹，將阻力轉(zhuǎn)化為助力。另一方面，”她語氣轉(zhuǎn)冷，“若有誰敢公然對抗國策，暗中破壞，那就正好讓馮大人的監(jiān)察體系發(fā)揮作用了，看看是他們撈錢的爪子硬，還是大秦的律法刀鋒利！”

顧念一這一番連消帶打、軟硬兼施的解決方案，聽得蕭何心潮澎湃，更是讓旁聽的扶蘇目瞪口呆，內(nèi)心受到巨大沖擊。他從未想過，一項看似利民的政策背后，竟有如此錯綜復雜的利害關系和需要權衡博弈之處。顧念一的思慮之周全、手段之靈活，遠超他的想象。

蕭何長身而起，對著顧念一深深一揖：“大人思慮之縝密，應對之周全，何，拜服！如此，錢莊推行之脈絡，已然清晰大半！”

顧念一連忙扶起他：“蕭先生不必如此，這都是我們共同商議的結果?！?/p>

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，發(fā)現(xiàn)不知不覺已近午時，與蕭何的討論耗費了不少時間。

“看來今日是沒空去尋呂姑娘了?！鳖櫮钜划敊C立斷，“蕭先生，你帶上我們剛才討論的這些要點和初步方案，隨我與長公子一同去丞相府和丞相大人、馮大夫、還有治粟內(nèi)史那里，再詳細敲定一番！此事牽涉甚廣，必須得到他們的全力支持與配合，將可能遇到的阻礙在推行前就盡可能掃清！”

“是！”蕭何精神振奮，立刻收拾好關鍵的文書資料。

顧念一、扶蘇，加上新加入的核心干將蕭何，一行人再次匆匆離開少府衙門。

當顧念一拖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，邁出丞相府那高大卻略顯壓抑的門檻時，天邊已然鋪滿了橘紅色的晚霞。與李斯、馮劫、治粟內(nèi)史以及少府令等一眾重臣的商討，遠比她預想的更加耗費心神。雖然有著嬴政的默許和支持，蕭何也展現(xiàn)了出色的準備與應變能力，但涉及到具體權責劃分、利益協(xié)調(diào)、律法銜接等無數(shù)細節(jié)，依舊是一場不見硝煙的唇槍舌戰(zhàn)。

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需要反復推敲，每一個可能的漏洞都需要提前預判并設法堵上。李斯的精明務實，馮劫的嚴謹刻板，治粟內(nèi)史對財政數(shù)字的錙銖必較，少府令對皇室利益的本能維護……種種立場交織碰撞，讓這場會議變成了腦力與耐力的雙重考驗。顧念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，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（主要是引用自己帶來的“后世經(jīng)典”），權衡利弊，既要堅持核心原則，又要懂得適當妥協(xié)，確保錢莊這艘大船能在各方勢力的暗流中順利起航。

直到最終，一份融合了各方意見、相對完善的《大秦錢莊及飛錢試行綱要》初步成型，明確了近期目標、權責架構、風險防控、與各衙署協(xié)同等關鍵事項，幾位核心大臣才算是基本達成了共識，同意聯(lián)署上報陛下做最終裁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