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11章 死城陰影 （抵達目標外圍）（第1頁）

山洞里的信任危機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漣漪雖暫時平息，但深層的波動并未消失。篝火的余燼徹底冷卻，殘留的溫暖被山林的濕冷取代?！袄茄佬￡牎蔽迦苏砗眯醒b，氣氛比之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。林鋒的左臂傷口在磺胺粉和重新包扎后，表面的紅腫進一步消退，但皮肉深處那詭異的搏動感和暗紅的色澤并未改變，仿佛潛伏的毒蛇，提醒著所有人那份“異常”的存在。大牛依舊忠誠地扛著重機槍，眼神堅定。水生則顯得有些小心翼翼，不敢再輕易開口。秀才沉默地整理著地圖和筆記，推“眼鏡”的頻率似乎更高了。山貓依舊是最安靜的，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前路，仿佛要將一切細節(jié)刻入腦海。

短暫的休整和物資補充后，小隊再次踏上東進之路。這一次，目標更加明確——上海！那座遠東最耀眼的明珠，此刻卻是日偽統(tǒng)治的心臟，也是信息、抵抗和黑暗匯聚的漩渦中心。

一路跋涉，避開大道和城鎮(zhèn)，專挑荒僻小路和山林。利用夜襲轉(zhuǎn)運站補充的物資（小米粥、咸菜、御寒大衣），體力得到了較好的恢復(fù)。但越靠近上海外圍，氣氛就越發(fā)壓抑。村莊更加凋敝，路上行人絕跡，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頻繁的日偽巡邏隊、森嚴的檢查站和遠處地平線上林立的炮樓剪影?？諝庵袕浡环N無形的、令人窒息的緊張感。

幾天后，他們終于抵達了目標區(qū)域——上海近郊。眼前的景象，讓經(jīng)歷過小鎮(zhèn)壓抑的“狼牙小隊”成員，再次感到了巨大的沖擊。

這里不再是寧靜的江南水鄉(xiāng)，而是一片被戰(zhàn)爭機器碾軋過的、畸形繁榮與深度衰敗并存的“死城”邊緣。

一條渾濁的、散發(fā)著濃重工業(yè)廢水和生活污水惡臭的河流蜿蜒而過（可能是蘇州河支流）。河對岸，是連綿起伏的、由低矮破爛的棚戶區(qū)構(gòu)成的“滾地龍”。密密麻麻的窩棚如同巨大的傷疤，覆蓋了目力所及的土地，污水橫流，垃圾成山。衣衫襤褸、面黃肌瘦的人們?nèi)缤惺呷獍阍讵M窄、泥濘的巷道間蠕動，眼神空洞麻木?？諝庵谢祀s著劣質(zhì)煤煙、腐爛物和絕望的氣息。

而在棚戶區(qū)更遠處，隱約可見高大堅固的圍墻、鐵絲網(wǎng)和探照燈塔——那是戒備森嚴的工廠區(qū)或日軍兵營。幾根巨大的、冒著滾滾黑煙的煙囪，如同插向灰暗天空的黑色利劍，象征著占領(lǐng)者的工業(yè)掠奪。

連接棚戶區(qū)和外界的主要道路上，一座由沙袋、鐵絲網(wǎng)和簡易工事構(gòu)成的檢查站扼守著咽喉。膏藥旗高高飄揚。檢查站分兩層：外層是偽軍和黑狗子（偽警察），負責盤查勒索普通百姓；內(nèi)層則是穿著土黃色軍服、眼神兇狠、挎著三八槍的日軍士兵，以及幾個穿著便衣但眼神格外陰鷙的特務(wù)（極可能是76號的人）。他們冷冷地注視著每一個經(jīng)過的人，如同審視著待宰的羔羊。

進出的行人排著長隊，大多是前往工廠區(qū)做工的苦力或進城販賣小物件的貧民。他們在偽軍的呵斥和推搡下，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掏出良民證，忍受著搜身和敲詐。稍有不滿或動作稍慢，立刻會招來槍托的毆打和辱罵。一個老人因為交不出“買路錢”，被偽軍一腳踹翻在地，渾濁的老淚無聲滑落，卻無人敢上前攙扶。

“這…這就是上海？”水生看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，聲音干澀，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和壓抑。小鎮(zhèn)的恐懼是麻木，這里的恐懼則混合著絕望、污穢和赤裸裸的暴力，如同實質(zhì)的粘稠淤泥，令人窒息。

大牛緊握著機槍背帶，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：“狗日的小鬼子！狗漢奸！”

秀才推了推“眼鏡”，臉色蒼白，快速在筆記本上記錄著檢查站的布局和人員配置，手微微發(fā)抖。

山貓則像一尊石雕，伏在觀察點，目光死死鎖定檢查站內(nèi)層那幾個便衣特務(wù)，低聲道：“連長，那幾個穿便衣的…眼神不對，很毒。是硬茬子?！?/p>

林鋒的胸口也仿佛壓著一塊巨石。這就是淪陷區(qū)核心的真實面貌，比“林二狗”記憶碎片中更加觸目驚心！尋找地下黨？在這片絕望的泥沼和嚴密的羅網(wǎng)中，如同大海撈針！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臂，傷口在陰冷的空氣中隱隱作痛。軍統(tǒng)的追捕、內(nèi)部的疑慮、身體的隱患，再加上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，壓力如同潮水般涌來。

“不能從這里走。”林鋒的聲音低沉而堅定，壓下了心頭的翻涌，“檢查太嚴，尤其是那些便衣特務(wù)，我們的偽造證件和口音，很難過關(guān)。山貓，你之前提到的那個廢棄小碼頭，在哪個方向？”

山貓指向河流下游一處被濃密蘆葦和水葫蘆掩蓋的河灣：“那邊。水流平緩，對岸就是棚戶區(qū)的邊緣，垃圾堆和破船很多，容易隱蔽上岸。但…晚上可能有‘水鬼’（偷渡客或走私者）活動，也可能有巡邏艇。”

“就去那里！白天觀察，晚上行動！”林鋒做出決斷，“我們需要一個立足點，一個能讓我們像水滴一樣融入這片污水的地方。目標：滲透進棚戶區(qū)！”

小隊在遠離檢查站的一片廢棄磚窯群（工業(yè)污染嚴重，無人居?。┲袧摲聛恚鳛榕R時觀察點和跳板。這里惡臭撲鼻，污水橫流，但廢棄的窯洞提供了良好的遮蔽。林鋒安排山貓和大牛輪流監(jiān)視河流和廢棄碼頭的情況，秀才負責繪制更詳細的地圖（棚戶區(qū)布局、可能的路徑）。水生則被派去外圍，裝作拾荒的少年，近距離觀察棚戶區(qū)邊緣人員活動和可能的食物水源點。

林鋒靠在一個冰冷的窯洞口，目光穿透彌漫的煤煙和灰霧，投向那片無邊無際的、如同巨大貧民窟般的棚戶區(qū)。那里是絕望的深淵，卻也可能是藏身的迷宮，是獲取底層信息的土壤，甚至是…抵抗力量扎根的黑暗之地。他拿出貼身藏著的那個小玻璃瓶，冰冷的瓶身在指尖轉(zhuǎn)動。蘇婉的警告、老周的記錄、傷口的異?！@一切，都將在上海這座巨大的“死城”陰影下，迎來最終的考驗嗎？

他收起瓶子，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。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希望，“啟明”行動，都已抵達風暴的最前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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