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慶,曾家?guī)r官邸書房。
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山城濕熱的暑氣,也隔絕了窗外連綿陰雨的沙沙聲。水晶吊燈冰冷的光線流淌在光滑的黃梨木桌面,映照著那份被反復(fù)摩挲、邊角已微微卷起的“絕密·十萬火急”電文。雪茄的藍霧在凝滯的空氣中緩緩升騰,混合著一種壓抑到極致、即將噴薄而出的狂喜與算計。
身著筆挺戎裝的人,背對著肅立的幾名心腹將領(lǐng)和情報頭子,面朝墻上巨大的中國地圖。他的手指,修長而穩(wěn)定,此刻卻微微蜷曲著,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鋪著厚絨的紅木椅背。廣島化為齏粉的消息,如同一劑強效的興奮劑,點燃了他眼中沉寂已久的野火,那火光熾熱得近乎貪婪,牢牢鎖定在北方那片廣袤富饒的土地——東北。
他終于緩緩轉(zhuǎn)過身,臉上慣常的冷峻被一種近乎亢奮的潮紅取代,嘴角卻抿成一條冷酷的直線。
“諸位,”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金屬撞擊般的穿透力,在華麗而空曠的書房里激起回響,“此乃天佑!乾坤已定!倭寇敗亡,只在旦夕!”
他猛地一步踏前,手掌重重拍在地圖上,指尖精準(zhǔn)地點在北平、天津、上海、南京、廣州等幾個巨大的城市標(biāo)識上,力道之大,震得地圖微微顫抖。
“傳最高統(tǒng)帥部令!”聲音陡然拔高,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鋼釘,狠狠楔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,“國軍各部!自即刻起,全速!不惜一切代價!向所有淪陷區(qū)戰(zhàn)略要點、交通樞紐、重要城市、港口、機場推進!目標(biāo)只有一個:接收!”
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眾人,那目光里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,只有冰冷的攫取欲和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志。
“命令前線將士:凡阻撓我軍受降、妨礙接收之任何武裝,無論其此前隸屬何方、何種名義,一律視為破壞抗戰(zhàn)勝利果實之匪類!堅決剿滅!勿庸遲疑!勿留余地!”他刻意停頓,目光如刀般剮過負(fù)責(zé)情報的將領(lǐng),“尤其是對某些慣于‘渾水摸魚’、‘趁火打劫’之徒,更要迎頭痛擊!務(wù)必將勝利之果實,牢牢掌握于國民政府手中!此乃黨國存續(xù)之根基!不容有失!”
“是!校長!”眾人齊聲應(yīng)諾,聲音在壓抑的書房里顯得格外響亮,帶著一種即將奔赴盛宴的狂熱。
“上海!”他猛地轉(zhuǎn)身,手指重重戳在長江入??谀莻€醒目的標(biāo)識上,力道幾乎要將地圖戳穿,“重中之重!張孝安!”
“卑職在!”一個穿著考究中山裝、眼神精干陰鷙的中年男子立刻挺直腰板。
“你即刻飛赴上海!坐鎮(zhèn)指揮!軍統(tǒng)在滬力量,全部動員!”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,“首要任務(wù):搶先控制所有敵偽軍政機關(guān)、銀行、工廠、倉庫、碼頭!特別是日本人的銀行金庫、大型工廠、重要物資倉庫!賬冊、檔案、物資,必須完整接收!一粒米、一根釘,都不能落到外人手里!尤其是…那些‘別有用心’之徒!”
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幾個字,目光森寒地盯著張孝安。
“是!學(xué)生明白!絕不讓任何宵小染指!”張孝安眼中精光一閃,腰彎得更低。
“其次!”那人繼續(xù)道,語氣更加冰冷,“嚴(yán)密監(jiān)控所有異動!特別是…那些地下老鼠!勝利在望,他們必定不甘寂寞,會跳出來搶奪地盤,蠱惑人心!發(fā)現(xiàn)任何可疑分子、可疑據(jù)點,無需請示,先行處置!寧可錯殺,不可錯放!我要上海灘,在最短時間內(nèi),牢牢握在黨國手里!”
“學(xué)生領(lǐng)命!定不負(fù)校長重托!”張孝安的聲音帶著一種嗜血的興奮。
上海,外灘,原日本海軍特別陸戰(zhàn)隊司令部大樓(現(xiàn)軍統(tǒng)上海站臨時指揮部)。
大樓內(nèi)一片狼藉。曾經(jīng)懸掛太陽旗的地方,如今空蕩蕩的。日文標(biāo)識被粗暴地撕扯下來,踩在腳下。走廊里回蕩著急促的腳步聲、翻箱倒柜的碰撞聲和興奮的呼喝。
張孝安一身筆挺的毛料中山裝,皮鞋锃亮,背著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著黃浦江上依舊懸掛著膏藥旗、但已顯得惶惶不安的日本軍艦。他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,眼中卻毫無溫度。
“報告站長!”副官快步走進來,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,“第三行動組回報:已完整接收三井洋行倉庫!清點出棉紗三千件,白糖五百噸!還有部分西藥和五金器材!賬目基本完整!”
“很好!”張孝安頭也沒回,聲音平淡,“登記造冊,原地封存,派可靠兄弟看守。一根線頭都不能少!”
“是!”副官立正,隨即壓低聲音,“不過…站長,兄弟們發(fā)現(xiàn)倉庫隔壁的永利紗廠…好像有點不對勁。大門緊閉,但里面似乎有人活動,不像日本人…”
“永利?”張孝安終于轉(zhuǎn)過身,眼神銳利如刀,“地下黨?還是想趁火打劫的流氓?管他是誰!接收令上寫得清清楚楚,敵產(chǎn)一律由我政府接管!帶一隊人,給我砸開!誰敢阻攔,格殺勿論!里面的機器、原料、賬本,都是國家的財產(chǎn)!必須拿回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