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張燙金的請柬被勤務兵送到了林鋒臨時駐扎的營房。請柬做工精致,散發(fā)出淡淡的香水味,上面用浮夸的字體寫著“慶??箲?zhàn)勝利暨滬上各界聯(lián)誼酒會”,落款是幾個聽起來唬人實則權責模糊的“接收委員會”、“滬上工商聯(lián)合會”之類的名頭。
“聯(lián)誼酒會?”水生拿著請柬,翻來覆去地看,一臉嫌棄,“黃鼠狼給雞拜年,沒安好心。連長,這擺明了是鴻門宴,咱不去!”
林鋒接過請柬,指尖劃過光滑的紙面,神色平靜。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什么單純的聯(lián)誼。自己在碼頭和鐵廠那點“不合時宜”的舉動,顯然已經(jīng)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。這封請柬,是試探,也是拉攏,更可能是警告。
“去,為什么不去?”林鋒將請柬扔在桌上,語氣淡然,“人家搭好了臺子,我們不去看看,怎么知道唱的是哪一出?”
傍晚,華燈初上。位于法租界邊緣的一處原法國商會禮堂外,已是車馬喧騰。各式各樣的轎車——美式的吉普、德制的老爺車、甚至還有日偽時期留下的黑色轎車——歪歪扭扭地停滿了街邊。穿著各色制服、西裝、長衫甚至綢緞馬褂的男人們,挽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伴,談笑著步入燈火通明的大廳。空氣中混合著雪茄、香水、酒精和一種虛浮的狂歡氣息。
林鋒只帶了水生作為隨從,兩人都換上了相對整潔的軍裝,但站在這些珠光寶氣的人群中,依然顯得格格不入,如同闖入盛宴的兩塊冷硬的石頭。
一進大廳,喧囂的熱浪和甜膩的空氣便撲面而來。留聲機播放著軟綿綿的爵士樂,衣冠楚楚的人們舉著酒杯,三五成群,高聲談笑著,內(nèi)容無外乎是某處房產(chǎn)、某批物資、某個“肥缺”。幾個過氣的老克勒(上海話,指老白領、老紳士)操著生硬的英語試圖與美軍軍官搭訕;幾個腦滿腸肥的商人圍著一位接收大員,諂媚地敬酒;角落里,甚至能看到幾個面色尷尬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原偽政府人員,此刻也換了一副面孔,試圖融入這“勝利”的狂歡。
“我呸!”水生低低罵了一聲,眼睛像刀子一樣掃過那些摟著舞女調(diào)笑的軍官和官員,“前線弟兄們尸骨未寒,這幫蛀蟲就在這里醉生夢死!”
林鋒沒有說話,只是目光冷靜地掃視全場,如同在偵察敵情。他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——經(jīng)濟部的王特派員正唾沫橫飛地跟人比劃著什么,想必是在吹噓他的“收獲”;另一個方向,淞滬警備司令部的那位禿頂胖子,正和一個穿著黑綢衫、眼神陰鷙的中年男人低聲交談,那人手指上碩大的金戒指和身后兩個沉默的彪形大漢,暗示著他的幫派背景。
而最讓林鋒在意的是,他看到了張孝安。
這位軍統(tǒng)少校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高談闊論,他只是端著一杯酒,獨自站在一根羅馬柱的陰影下,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,冷眼旁觀著現(xiàn)場的眾生相,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。他的目光偶爾掃過全場,與林鋒的視線有瞬間的交錯,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。
很快,就有人注意到了林鋒。一個穿著考究西裝、自稱是某“貿(mào)易公司”經(jīng)理的男人熱情地迎上來:“這位就是林連長吧?久仰大名!湘西會戰(zhàn)的英雄!少年英才啊!鄙人姓錢,做點小生意,以后還請林連長多多關照!”說著就遞過來一張名片,手指有意無意地拂過林鋒的手腕,低聲道:“林連長年輕有為,窩在軍營里太可惜了。如今上海百廢待興,遍地是機會,只要林連長行個方便,大家都可以發(fā)大財…”
林鋒不動聲色地抽回手,將名片隨手塞進口袋,語氣平淡:“錢經(jīng)理過獎了,林某職責所在,只會帶兵,不懂生意?!?/p>
錢經(jīng)理碰了個軟釘子,臉上笑容不變,眼神卻冷了幾分,打了個哈哈又轉(zhuǎn)向其他人。
接著,又來了幾位形形色色的人物,有暗示可以合作倒賣接收物資的,有打聽林鋒手中“清單”詳情的,甚至有拐彎抹角詢問他是否需要“特殊服務”的。林鋒一律以沉默、敷衍或干脆的拒絕應對,如同一塊油鹽不進的石頭,漸漸讓那些試圖靠近的蠅營狗茍之徒感到無趣和挫敗。
水生緊跟在他身后,如同一尊怒目金剛,用眼神逼退了不少不懷好意的靠近。
這時,那位和王特派員爭吵過的禿頂胖子——警備司令部的李處長,端著兩杯酒晃了過來,臉上堆著虛假的笑容:“林連長,年輕人不要太死板嘛!這上海灘,講究的是人情世故。你守著的那些鐵疙瘩,又不能當飯吃。這樣,你行個方便,讓我的人先進去‘清查’幾天,好處嘛,絕對少不了你的…”他湊近一步,壓低聲音,“三根小黃魚,怎么樣?就當交個朋友!”
林鋒看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,仿佛那里面映照出的是一張張犧牲戰(zhàn)友的臉。他抬起眼,目光冷冽如冰:“李處長,你的意思是,讓我用犧牲的弟兄們換來的職責,換三根金條?”
李處長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,臉色變得極其難看。他大概從未見過如此不識抬舉的下級軍官。
就在氣氛僵持之際,陰影中的張孝安,終于動了。他端著酒杯,緩緩走了過來,臉上帶著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。
“李處長,林連長是黨國功臣,恪盡職守,乃是軍人之本色。你怎么能開這種玩笑呢?”張孝安看似在打圓場,目光卻銳利地釘在林鋒臉上,“林連長,你說是不是?一切,當然都要按規(guī)矩來?!?/p>
他的話語聽起來冠冕堂皇,但那雙眼睛卻在無聲地傳遞著更深的含義和試探。
與虎謀皮的宴席,才剛剛開始。真正的交鋒,此刻才悄然登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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