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95章 芷江在望 （最后的戰(zhàn)役）（第1頁）

休整營地的喧囂被一種蓄勢待發(fā)的、鐵血般的肅殺所取代?？諝庹吵淼萌缤痰挠椭?，混合著汗味、劣質煙草味和武器擦拭油的刺鼻氣息。短暫的喘息結束了。

林鋒站在連部帳篷前，嶄新的上尉肩章在七月毒辣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，卻無法驅散他眉宇間凝結的冰霜。左臂傷處的搏動劇痛在悶熱中愈發(fā)清晰，如同心臟在體外跳動，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尚未痊愈的筋骨，帶來一陣陣鉆心的抽痛。他強忍著，脊背挺得筆直，像一柄強行歸鞘的利刃。

“狼牙”連——這個曾經響徹雪峰山的名字，如今卻顯得有些名不副實。補充進來的新兵占據了絕大多數，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臉上混雜著迷茫、緊張和對這位傳奇連長的敬畏。他們排著隊列，裝備著新舊混雜的武器，目光聚焦在林鋒身上。隊伍里，趙小栓站在老兵的位置上，左臂的繃帶已然拆除，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，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沉穩(wěn)銳利，像一頭經歷血火后迅速成長的幼狼。他身旁，是寥寥無幾的、從龍?zhí)舵?zhèn)尸山血海中幸存下來的幾張熟悉面孔，臉上都帶著未褪盡的硝煙和悲傷。

帳篷簾子掀開，團部傳令兵大步走出，神情肅然，將一份蓋著鮮紅師部大印的命令雙手呈給林鋒。

“林連長！師座急令！”

林鋒接過命令，紙張粗糙，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。內容簡潔而冷酷：

著令：第74軍X師直屬突擊第一連（‘狼牙’連）連長林鋒，即刻率所部，作為全師前衛(wèi)先鋒，于今日午時前，抵達并攻占‘雪峰埡口’！打通通往芷江之最后屏障！此關隘乃日軍負隅頑抗之最后據點，務必不惜一切代價，為主力總攻打開通道！此令！

師長：王耀武

民國三十四年七月X日

“雪峰埡口……”林鋒低聲念出這個名字，眼神銳利如鷹隼。這個地名，連同它險峻的地形、日軍依托山勢構筑的堅固工事、以及必然存在的雷區(qū)和交叉火力網，瞬間在他腦海中構建成一幅立體的、充滿死亡陷阱的地圖。這是湘西會戰(zhàn)，不，是整個日軍侵華戰(zhàn)爭在中國大陸上最后一道像樣的屏障！拔掉它，芷江機場便唾手可得，日軍在湘西的脊梁便徹底被打斷！但同時，這也是日軍“玉碎”抵抗意志最瘋狂、最不計代價的地方！王耀武將這把最鋒利的、同時也是最可能折斷的尖刀，毫不猶豫地刺向了這最硬的骨頭。

“不惜一切代價……”林鋒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。這冰冷的字眼，讓他想起了龍?zhí)舵?zhèn)通道口那些倒下的兄弟。代價，他已經付得太多了！他抬起頭，目光掃過眼前這支熟悉又陌生的隊伍。新兵們眼中是對命令的無條件服從和對未知戰(zhàn)場的恐懼，老兵們眼中則是壓抑的悲憤和一絲麻木的決絕。

“都聽到了？”林鋒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金屬質感，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。

“聽到了！”稀稀拉拉，參差不齊的回應。

林鋒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起來，如同實質的鋒芒掃過隊列：“沒吃飯嗎？！還是被小鬼子的名頭嚇破了膽？！回答我！”

“聽到了?。?！”這一次，吼聲震天，新兵被激起了血性，老兵則爆發(fā)出壓抑的怒火。

“好！”林鋒踏前一步，左臂的劇痛讓他動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但氣勢卻如山岳般拔地而起。“雪峰埡口！那是通往芷江的大門！是鬼子最后的龜殼！師座把砸開這龜殼的第一錘，交給了我們‘狼牙’連！”他刻意加重了“狼牙”兩個字，目光掃過趙小栓等老兵，“我們是誰？”

“狼牙！”趙小栓嘶啞著嗓子，第一個吼出來。

“狼牙！狼牙！狼牙！”更多的聲音匯聚起來，帶著血性，也帶著一絲悲壯。連那些新兵，也被這氣氛感染，扯著嗓子吼了起來。

林鋒猛地一揮手，壓下吼聲，聲音斬釘截鐵：“沒什么好說的！目標：雪峰埡口！任務：砸開它！給后面的兄弟，給芷江，殺出一條血路！”

“出發(fā)！”

命令如山。補充了彈藥和少量給養(yǎng)的“狼牙”連，如同一股沉默的鐵流，迅速開拔，脫離休整營地，再次一頭扎進了湘西連綿起伏、危機四伏的莽莽群山。目標直指那扼守芷江咽喉的最后屏障——雪峰埡口。

急行軍是殘酷的。悶熱潮濕的山林如同巨大的蒸籠，蚊蟲肆虐，荊棘叢生。新兵們很快顯露出疲態(tài)，沉重的裝備和內心的恐懼讓他們步履蹣跚。林鋒走在隊伍最前，汗水浸透了他的軍裝，緊緊貼在背上尚未愈合的傷口上，帶來火辣辣的刺痛。左臂的搏動劇痛更是如影隨形，每一次邁步，每一次揮動手臂撥開擋路的藤蔓，都牽扯著那敏感的神經，讓他額頭青筋隱現，臉色愈發(fā)蒼白。但他不能停，更不能倒下。他是這支隊伍唯一的靈魂，是指引方向的刀尖。

趙小栓緊隨在林鋒身后，目光時刻警惕地掃視著四周，同時留意著連長僵硬的左臂和蒼白的臉色。他壓低聲音：“連長，您的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