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統(tǒng)特派員張孝安那看似溫和卻暗藏機鋒的探詢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林鋒心底激起了層層漣漪,久久無法平息。那份被嚴密組織盯上的冰冷感,混雜著左臂傷處因緊張而加劇的搏痛,讓他連續(xù)幾日都心神不寧,連訓(xùn)練場上嘶吼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。
李石頭敏銳地察覺到了連長的異樣。他沒有多問,只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巡視訓(xùn)練場時,變得更加銳利,尤其是在林鋒因左臂劇痛而動作稍顯遲滯或臉色驟然蒼白時,他的目光總會停頓片刻,帶著深沉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。連長的身體,似乎隱藏著比想象中更大的秘密。
這天下午,林鋒左臂傷處的搏動異常劇烈,如同有無數(shù)根燒紅的鐵絲在神經(jīng)末梢反復(fù)拉扯、穿刺,帶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灼痛和眩暈。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軍服,緊貼在繃帶上,帶來黏膩不適。他知道,必須去換藥了。這傷口,不僅是他身體上的隱患,更成了軍統(tǒng)窺探的破綻。
團部救護所依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、消毒水味和傷員的痛苦呻吟。這里如同戰(zhàn)場之外的另一片煉獄,時刻提醒著人們戰(zhàn)爭的殘酷代價。林鋒穿過忙碌的衛(wèi)生員和滿地的擔架,走向?qū)iT處理軍官傷員的區(qū)域。這里相對安靜一些。
“林連長,這邊請?!币粋€溫和而略顯疲憊的聲音響起。
林鋒抬頭。負責給他換藥的,不是往常那個麻木寡言的老周,而是一位新調(diào)來的女護士。她約莫二十出頭,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護士服,頭發(fā)一絲不茍地挽在護士帽下,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濃濃倦意的臉龐。她的眼睛很大,眼神清澈,此刻卻布滿了血絲,眼下有著明顯的青黑。但她的動作卻異常利落,透著一股專業(yè)和干練。林鋒記得她,上次師長視察時匆匆見過一面,似乎是叫蘇婉。
“蘇護士?!绷咒h點點頭,在簡易的木凳上坐下,動作間牽動左臂傷處,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林連長請稍等。”蘇婉的聲音很平靜,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。她迅速準備好消毒器械、紗布和藥粉(珍貴的磺胺粉所剩無幾,只能用普通消毒粉和草藥膏替代)。她走到林鋒身邊,動作輕柔卻熟練地開始解開他左臂上那早已被血漬和汗?jié)n浸透、硬邦邦的繃帶。
隨著層層繃帶解開,那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。烙鐵造成的深坑周圍,皮肉呈現(xiàn)出一種病態(tài)的暗紅色,邊緣腫脹,中心位置雖然開始結(jié)痂,但痂下隱隱能看到暗色的組織液滲出。最觸目驚心的是,傷口周圍的皮膚,伴隨著林鋒的心跳,正清晰地、有節(jié)奏地搏動著!每一次搏動,都讓暗紅的皮肉微微起伏,如同活物在呼吸!
蘇婉的動作頓住了。她清澈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!作為一名受過正規(guī)護理訓(xùn)練、在前線見過無數(shù)傷口的護士,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現(xiàn)象!這絕不是普通的傷口愈合或炎癥反應(yīng)!
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,沒有去觸碰傷口,而是極其輕柔地按壓在傷口邊緣搏動最明顯的區(qū)域。她的指尖冰涼而穩(wěn)定。
就在指尖觸碰到皮膚的剎那,林鋒的身體猛地一僵!左臂傷處傳來的不僅僅是劇痛,還有一種極其尖銳、仿佛被電流擊中的麻癢感瞬間竄遍整條手臂,直沖大腦!他悶哼一聲,牙關(guān)緊咬,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,臉色變得更加蒼白。
蘇婉立刻收回了手指,仿佛被燙到一般。她抬起頭,清澈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驚疑和探究,直視著林鋒痛苦而隱忍的眼睛。
“林連長……”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不再是公事公辦的平靜,“你的傷口……這種搏動……多久了?還有剛才……你感覺怎么樣?”
她的問題直指核心!而且她注意到了他剛才那劇烈的反應(yīng)!
林鋒的心瞬間沉了下去。又一個!又一個注意到他異常的人!而且是一個觀察力極其敏銳的護士!他強壓下左臂傷處因觸碰而掀起的驚濤駭浪般的劇痛和麻癢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:“蘇護士……沒事。老傷了,戰(zhàn)場上被鬼子烙鐵燙的……可能傷到里面的筋了,總是一跳一跳的疼……習(xí)慣了?!?/p>
“傷到筋?”蘇婉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起,眼神中的疑慮絲毫沒有減少,“林連長,我是護士。我見過各種外傷。燙傷、撕裂傷、甚至傷到神經(jīng)的,我都處理過。但這種……伴隨著心跳如此清晰搏動的,而且……”她遲疑了一下,還是說了出來,“……剛才我手指碰到時,你的反應(yīng)……不僅僅是疼痛那么簡單!像是……像是整個神經(jīng)都被觸動了!這很不正常!”
她的語氣帶著專業(yè)人員的篤定和一絲對傷者狀況本能的憂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