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56章 新的方向（第1頁）

芷江的喧囂持續(xù)了數(shù)日，終于漸漸平息下來。歷史的巨輪碾過這一重要節(jié)點，繼續(xù)向前，留給參與者的，除了榮光與回憶，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思量與抉擇。

林鋒隨著代表團返回了臨時駐地。授勛的喜悅和受降的榮光已然沉淀，取而代之的是愈發(fā)沉重的現(xiàn)實考量。王耀武的招攬和威爾遜的邀約，像兩條截然不同卻都充滿誘惑的道路擺在面前，但他深知，這兩條路都通向與他內(nèi)心相悖的終點。

夜已深，同屋的軍官早已鼾聲如雷，那是卸下重任后徹底的放松。林鋒卻毫無睡意，披衣起身，輕輕走到院中。湘西的夜風(fēng)帶著涼意，吹散了白日的燥熱，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清晰。

他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，這里的星辰與后世并無不同，卻照耀著一個風(fēng)云激蕩、前途未卜的時代。他摸了摸胸前冰涼的勛章，又仿佛感受到肋下和左臂舊傷在陰雨天便會泛起的隱隱酸脹。這些傷痕，是這場戰(zhàn)爭的烙印，也是無數(shù)犧牲的縮影。

“活下去，帶著兄弟們的那份，活下去…然后呢？”他捫心自問。僅僅活下去，等待內(nèi)戰(zhàn)爆發(fā)，然后被迫將槍口對準(zhǔn)同胞？或者成為某些人手中更鋒利的刀，去攫取權(quán)力和利益？

他想起穿越之初的迷茫，想起湘西戰(zhàn)火的淬煉，想起野狐嶺的硝煙，想起那些把性命托付給他的戰(zhàn)友…李石頭、猴子、孫大炮…他們的犧牲，難道是為了換來一個依舊滿目瘡痍、戰(zhàn)火再起的中國嗎？

絕不！

一個清晰而堅定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：他必須跳出這個漩渦，找到一條真正能對得起犧牲、對得起自己良心的路。

他想起了受降儀式上，那幾位低調(diào)卻沉靜的中共代表。他們的眼神里，沒有國府大員們的志得意滿或焦慮盤算，也沒有美軍顧問的優(yōu)越與審視，而是一種沉穩(wěn)的、仿佛對歷史走向了然于胸的自信，一種與腳下土地緊密相連的踏實感。

他還隱約記得，在受降儀式前的某次預(yù)備會議上，他曾與一位中共代表團的隨行人員有過極其短暫的擦肩而過。那人年紀(jì)不大，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軍裝，氣質(zhì)干練。在交錯而過的瞬間，對方似乎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，眼神清澈而坦誠，微微頷首，低聲快速說了一句：“林連長，打得好。國家需要和平建設(shè)了?！?/p>

當(dāng)時場合特殊，林鋒并未回應(yīng)，只是心中一動。此刻回想起來，那句話平淡無奇，卻像一顆種子，在此刻悄然發(fā)芽。

“和平建設(shè)…”林鋒喃喃自語。這簡單的四個字，對于飽經(jīng)戰(zhàn)火的中國，對于他這樣厭倦了無休止廝殺的職業(yè)軍人，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。

他知道，與對方的任何接觸都充滿風(fēng)險。軍統(tǒng)的眼線無處不在，王耀武也未必完全放心他。但他更知道，若不去嘗試，便只能隨波逐流，最終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，走向自己不愿見到的彼岸。

一個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形。他不能主動去找，那太危險。但他可以創(chuàng)造機會，留下信號。

第二天上午，林鋒以購買些當(dāng)?shù)靥禺a(chǎn)留念為由，請假外出。他穿著普通的軍便服，刻意避開了熱鬧的商業(yè)街，在芷江老城的青石板巷弄里看似隨意地閑逛。

他的目光掃過街邊的店鋪，最終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舊書店門口。書店門臉狹小，里面光線昏暗，堆滿了泛黃的書籍。他走了進去，狀似隨意地翻看著架子上的舊書。

店老板是個戴著老花鏡的老者，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，便又低下頭去修補一本破舊的線裝書。

林鋒耐心地翻找著，終于在一堆軍事操典中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、邊區(qū)印刷的《論持久戰(zhàn)》單行本，紙張粗糙，字跡卻清晰。他拿著這本書走到柜臺。

“老板，這本多少錢？”他平靜地問道。

老老板抬起眼皮，看了看他手中的書，又看了看林鋒的軍服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，隨即恢復(fù)平靜，慢悠悠道：“老掉牙的東西了，長官要是喜歡，給兩個銅子兒就行?！?/p>

林鋒付了錢，卻沒有立刻離開。他拿起柜臺上備用的毛筆，蘸了蘸墨，在書的扉頁空白處，工工整整地寫下了兩個字：

“請教?！?/p>

落款處，他沒有留下名字，而是畫了一個極其簡略的狼頭圖案——這是他內(nèi)心深處“狼牙”的代稱，也是只有極少數(shù)共同經(jīng)歷過生死的人才可能知曉的符號。

他將書合上，遞還給老板，聲音平穩(wěn)：“老板，這書我先存這兒，回頭有空再來細讀?！?/p>

老老板接過書，深深看了林鋒一眼，將書小心地收進了柜臺下方，點了點頭，什么都沒說。

林鋒轉(zhuǎn)身離開書店，心中并無十足把握。這或許是一次徒勞的試探，或許會石沉大海，甚至可能是一個陷阱。但他必須邁出這一步。

他走在芷江熙攘的街道上，陽光有些刺眼。他不知道這一步會將他引向何方，但他知道，停留在原地，絕看不到真正的黎明。

新的方向，或許就在這次冒險的試探之中，悄然孕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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