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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5章 與虎謀皮（下）（第1頁）

張孝安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特殊的穿透力，將周圍虛偽的喧鬧都壓了下去。他臉上掛著那副慣有的、似笑非笑的表情，目光卻像兩根冰冷的探針，試圖刺入林鋒的內(nèi)心。

“李處長，玩笑開過頭了?！睆埿草p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跡，“林連長是王長官器重的人，在湘西立過赫赫戰(zhàn)功，豈是區(qū)區(qū)黃白之物能打動的？咱們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精誠團結(jié)，完成接收，穩(wěn)定滬上局面，不是嗎？”他這話像是說給李處長聽，眼睛卻始終沒離開林鋒。

那禿頂?shù)睦钐庨L臉色一陣青白，悻悻地哼了一聲，狠狠瞪了林鋒一眼，借坡下驢地嘟囔著“是啊是啊，開個玩笑嘛”，轉(zhuǎn)身灰溜溜地擠進了人群。

張孝安這才仿佛剛注意到林鋒似的，向前微微傾身，壓低了聲音，語氣變得“推心置腹”起來：“林連長，別介意。這些人啊，眼皮子淺，只看得見眼前那點蠅頭小利。你我都是軍人，當知有些東西，比金銀更重要?！?/p>

林鋒面無表情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，等待著他的下文。水生則警惕地站在林鋒側(cè)后方半步的位置，肌肉微微繃緊，如同隨時準備撲出的獵豹。

“如今抗戰(zhàn)勝利，百廢待興，但也正是宵小之輩蠢蠢欲動之時?！睆埿驳穆曇舾土?，幾乎成了耳語，“共黨分子活動猖獗，四處煽動工潮學(xué)潮，破壞接收，其心可誅啊。林連長在基層，想必也有所察覺吧？”

他終于圖窮匕見，開始了真正的試探。

林鋒心中冷笑，面上卻不動聲色，只是順著他的話淡淡回應(yīng)：“維護地方治安，清除日偽殘余，是卑職分內(nèi)之事。至于其他，未得上級明令，不敢妄加揣測?！?/p>

“哎，林連長過于謹慎了。”張孝安擺擺手，一副“你我心知肚明”的樣子，“非常時期，當有非常之警覺。王長官對林連長你的能力贊賞有加，如今滬上形勢復(fù)雜，正需要你這樣有實戰(zhàn)經(jīng)驗、有魄力的軍官來擔(dān)起重任?！彼D了頓，觀察著林鋒的反應(yīng)，繼續(xù)拋出誘餌，“聽說林連長對那些工廠里的機器很上心？這是好事！這些都是黨國的寶貴資產(chǎn)，絕不能落入別有用心者之手。將來戡亂救國，正需要這些工業(yè)力量的支持?！?/p>

他巧妙地將“保護機器”與“戡亂救國”聯(lián)系了起來，試圖將林鋒綁上他們的戰(zhàn)車。

“林某只是奉命行事，登記造冊，防止資產(chǎn)流失。”林鋒依舊滴水不漏，將個人動機完全掩蓋在“執(zhí)行命令”之下。

張孝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，但很快又被笑容掩蓋。他湊得更近，聲音幾乎微不可聞：“明人面前不說暗話。林連長是聰明人，當知道順勢而為的道理。跟著王長官，跟著我們軍統(tǒng)，前途無量。那些機器…操作空間很大嘛。只要林連長行個方便，日后飛黃騰達，豈不比守著那些死物強得多？甚至…將來由林連長來負責(zé)部分工廠的‘安?！酥痢\營’，也并非不可能…”

這是赤裸裸的拉攏和利益許諾了，暗示著只要林鋒點頭，不僅可以分享利益，還能獲得實際的權(quán)力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侍者打扮的人低著頭匆匆走過，似乎不小心絆了一下，托盤上的酒水險些灑在張孝安身上。張孝安敏捷地后退一步，眉頭微皺。

那侍者連聲道歉，慌亂中，一枚小小的、卷成細管的紙卷從指縫滑落，悄無聲息地滾到了林鋒腳邊。

林鋒仿佛毫無察覺，只是對張孝安道：“張長官厚愛，林某心領(lǐng)。只是林某一介武夫，只知道服從命令，其他的，不懂，也不敢想?！彼f話的同時，腳極其自然地微微一動，將那紙卷踩在了靴底。

張孝安盯著林鋒看了幾秒，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或貪婪，但最終失敗了。林鋒的表情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，平靜無波。

“呵呵，好，好。恪盡職守，是軍人的本分?！睆埿埠鋈恍α似饋?，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，“既然林連長堅持，那我也不強人所難了。只是如今時局微妙，還望林連長…好自為之?！?/p>

他特意加重了“好自為之”四個字的語氣，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。說完，他舉杯示意了一下，轉(zhuǎn)身融入人群，很快消失在衣香鬢影之中。

酒會依舊喧囂，音樂靡靡，仿佛剛才那場暗流涌動的交鋒從未發(fā)生。

林鋒站在原地，片刻后，才看似隨意地彎腰系了一下鞋帶，手指靈巧地將那枚紙卷撈起，藏入袖中。

“連長，那家伙沒安好心！”水生低聲道，語氣憤慨。

“我知道?！绷咒h直起身，目光掃過這浮華之下遍布陷阱的大廳，“戲看完了，該回去了?！?/p>

他帶著水生，無視了身后那些依舊在追逐名利、醉生夢死的目光，大步走出了這令人窒息的禮堂。外面的夜風(fēng)帶著寒意，吹散了那甜膩虛偽的空氣。

與虎謀皮，險象環(huán)生。但他知道，自己剛才的應(yīng)對，暫時穩(wěn)住了局面，也爭取到了一點寶貴的時間。而袖中那枚小小的紙卷，或許藏著新的情報，或是新的指令。

真正的戰(zhàn)斗，從來不在觥籌交錯之間，而在這些無聲的較量與下一步的行動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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