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續(xù)數(shù)日的晝伏夜出、迂回穿插,林鋒小隊在地下交通員們舍生忘死的接力護(hù)送下,終于抵達(dá)了此次北上之旅最為關(guān)鍵,也最為危險的一道天塹——長江南岸。
夜,漆黑如墨,江風(fēng)凜冽,帶著濃重的水汽和深秋的寒意。遠(yuǎn)處,江水奔流的聲音如同悶雷,連綿不絕,掩蓋了世間許多細(xì)微的聲響,卻也襯托出一種令人心頭發(fā)緊的磅礴與未知。
他們此刻所在的,是一處極其隱蔽的小河汊入口,蘆葦叢生,地形復(fù)雜,遠(yuǎn)離主要碼頭和渡口。一條看起來比之前乘坐的還要破舊的小木船,此刻正靜靜地漂在水面上,隨著波浪輕輕起伏。船身被刻意涂抹了泥漿,幾乎與黑暗的江水融為一體。
“就是這里了?!睅ьI(lǐng)他們抵達(dá)此處的最后一位陸路交通員,一位沉默寡言的老伯,指著小船低聲道,“船公是我們的老同志,在這江上跑了大半輩子,水性、江情,沒得說。今夜水流急,霧也不算小,是好時機(jī),也是險時機(jī)?!?/p>
老伯頓了頓,看向林鋒,神色無比嚴(yán)肅:“林隊長,江對面有我們的人接應(yīng),信號是三短一長的燈光。但江心主航道有敵人的巡邏艇,晚上也不停,探照燈厲害得很。還有,對岸國民黨駐軍的探照燈也會掃過來。能不能過去,多久能過去,看運氣,更看老天爺幫不幫忙。”
林鋒重重握了握老伯的手:“明白。感謝同志們!辛苦了!”
沒有多余的話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隊員們依次無聲地登上這條看起來弱不禁風(fēng)的小船。超載讓吃水線很深,江水幾乎要漫過船舷,每一次晃動都讓人心驚肉跳。大家盡量壓低身體,保持絕對安靜,將武器緊緊抱在懷里,避免任何反光或碰撞。
老船公看起來六十多歲,滿臉皺紋,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。他對著林鋒微微點頭,然后用長篙熟練地一點,小船便像一片落葉般,悄無聲息地滑出河汊,匯入了浩瀚奔騰的長江。
一入主江流,立刻感受到與內(nèi)河截然不同的力量。江水洶涌,暗流攪動,小船開始劇烈地起伏顛簸,冰冷的江水不時濺到臉上,帶著刺骨的寒意。船公全力把著舵,憑借驚人的經(jīng)驗對抗著水流,努力讓船保持著一個斜向江北的航向。
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除了江水聲和風(fēng)聲,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。眼睛努力適應(yīng)著黑暗,死死盯著上下游的方向,耳朵豎起來,試圖從江風(fēng)的呼嘯和水流的轟鳴中分辨出那致命的馬達(dá)聲。
林鋒蹲在船頭,瞇著眼,如同蟄伏的獵豹。他的現(xiàn)代軍事知識讓他更能體會到此刻的危險。在這種開闊江面上,一旦被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就是活靶子,沒有任何掩體,沒有任何迂回空間。
時間在極度緊張中緩慢流逝。小船在浪濤中艱難前行,如同在巨獸嘴邊跳舞。
突然,下游遠(yuǎn)處,一道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,掃過江面!
“巡邏艇!趴下!”林鋒的聲音壓得極低,卻如同驚雷在每個人耳邊炸響。
所有人瞬間將身體死死貼在濕冷的船板上,連呼吸都幾乎停止。
那光柱像一條毒蛇的信子,在江面上來回掃動,越來越近。引擎的轟鳴聲也逐漸清晰可聞。
船公臉色凝重,但沒有慌亂。他猛地一扳舵,小船借著一個浪頭的推力,險之又險地切入一片因江水回流形成的相對平靜的淺水區(qū),緊緊貼在一大片陰影之下(可能是沉船或礁石群形成的回水區(qū))。
光柱幾乎是擦著小船的邊緣掃了過去!甚至能感覺到探照燈那灼熱的氣息。巡邏艇龐大的黑影在不遠(yuǎn)處轟鳴著駛過,并未發(fā)現(xiàn)這艘?guī)缀跖c黑暗融為一體的幽靈之船。
直到巡邏艇的聲音遠(yuǎn)去,光柱消失,所有人才敢緩緩?fù)鲁瞿强诒锪嗽S久的氣,冷汗早已浸透內(nèi)衫。
“好險…”水生心有余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