鷹嘴巖的硝煙與血腥仿佛被山風吹散,只留下后方醫(yī)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傷員們壓抑的呻吟。林鋒胸前那枚冰冷的青天白日勛章,在病房昏黃的燈光下偶爾折射出刺目的光,與簡陋的環(huán)境格格不入,更像一個沉重的諷刺。
休整的命令終于下達。新的駐地是距離前線稍遠、靠近一條清澈溪流的村莊。幾座征用的祠堂和民房成了“狼牙”連的臨時營房。陽光透過木窗欞灑進來,空氣里帶著草木的清新,暫時驅(qū)散了醫(yī)院里死亡的氣息。但休整,并不意味著平靜。
補充的新兵到了。幾十張年輕而陌生的面孔,帶著對新部隊的憧憬和對“狼牙”連長傳奇事跡的敬畏,在操場上列隊。林鋒站在隊列前,左臂依舊僵垂在身側(cè),厚厚的繃帶在軍服下鼓起,臉色比在醫(yī)院時好了一些,但眉宇間沉淀著難以化開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。他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面孔。這些人里,誰是真心實意來打鬼子的熱血青年?誰又是…張孝安安插進來的眼睛?
“歡迎加入‘狼牙’連?!绷咒h的聲音低沉沙啞,沒有多余的豪言壯語,“這里沒有花架子,只有血與火?;钕聛恚瑲⒐碜?。這就是規(guī)矩。”他刻意停頓,目光如同實質(zhì)般掃視全場,“以前的功勞,是倒下的兄弟用命換來的?,F(xiàn)在,從零開始。訓練,會很苦。怕死的,現(xiàn)在可以走?!?/p>
新兵們鴉雀無聲,眼神各異,有興奮,有緊張,也有不易察覺的閃爍。林鋒心中冷笑,他知道,軍統(tǒng)的人,必然隱藏其中。他轉(zhuǎn)向站在身邊的李石頭。
李石頭坐在一張?zhí)刂频哪镜噬希ù笸鹊呢灤﹤辉试S他久站),半邊臉依舊裹著紗布,僅露出的那只獨眼,如同冰冷的探針,同樣審視著新兵隊列。他的目光偶爾掠過林鋒僵硬的左臂,那份深沉的疑慮并未因離開醫(yī)院而消散,反而在相對安全的環(huán)境下更加清晰。聽到林鋒的話,他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,沙啞地吐出兩個字:“練吧。”
訓練場很快變成了新的“戰(zhàn)場”。林鋒強忍著左臂傷處持續(xù)不斷的搏動劇痛和肋下傷口的牽拉感,親自督導訓練?;A(chǔ)體能、戰(zhàn)術(shù)隊形、射擊、格斗、詭雷設置…訓練強度遠超普通部隊。新兵們叫苦不迭,老兵們(孫大炮傷勢穩(wěn)定后也歸隊了)則咬著牙堅持,他們深知這些“邪門”訓練在戰(zhàn)場上是能保命的。
林鋒的目光尤其關(guān)注幾個訓練中表現(xiàn)“異?!钡男卤腥梭w能超常卻對基礎(chǔ)戰(zhàn)術(shù)漫不經(jīng)心;有人射擊精準卻眼神游離;有人對爆破格外熱衷,不斷打聽細節(jié)…他不動聲色,將可疑的苗頭記在心里,同時讓趙小栓(因鷹嘴巖的表現(xiàn)被林鋒任命為代理班長)暗中留意。趙小栓經(jīng)歷血火洗禮后,褪去了不少稚氣,眼神中多了份沉穩(wěn)和機警,對林鋒的指令執(zhí)行得一絲不茍。
訓練間隙,林鋒常常獨自坐在溪邊的石頭上,望著潺潺流水,眉頭緊鎖。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王耀武所贈的、泛著幽藍烤藍光澤的德制駁殼槍。冰冷的槍身觸感,時刻提醒著他“特殊使命”的沉重枷鎖。日本敗象已露,但黎明前的黑暗最為致命。而勝利之后呢?王耀武話語中的深意,國府內(nèi)部日益明顯的派系傾軋,以及他模糊“預知”中那即將席卷全國的內(nèi)戰(zhàn)陰云…這些都如同巨石壓在他的心頭。他利用這難得的平靜,在腦海中反復推演著各種可能的未來,思考著如何在即將到來的巨變中保全這支他一手帶出來的“狼牙”,以及…他自己。
一日午后,蘇婉背著藥箱來到駐地,為重傷員復查,也例行給林鋒換藥。在相對安靜的祠堂偏房內(nèi),蘇婉小心翼翼地解開林鋒左臂的繃帶。傷口周圍的紅腫和暗紫色稍微消退了一些,但深處肌肉組織那異常劇烈的搏動感依舊清晰可觸,灼熱感也并未減弱。蘇婉清冷的臉上滿是憂色。
“林連長,傷口…還是沒有明顯好轉(zhuǎn)的跡象。這種搏動…太奇怪了?!彼贿呡p柔地涂抹著藥膏,一邊低聲道,目光忍不住再次看向林鋒的眼睛,“師部醫(yī)院條件有限,您…真的不考慮去更大的后方醫(yī)院看看嗎?或者…長沙?那里有更好的醫(yī)生和設備?!?/p>
林鋒閉著眼,感受著藥膏帶來的短暫清涼和隨之而來的、因觸碰而激發(fā)的尖銳痛楚。蘇婉的關(guān)切是真摯的,但他無法解釋,也無法離開。去更大的醫(yī)院?意味著更多的檢查,更多的盤問,他身體異常的秘密暴露的風險呈幾何級數(shù)增加!更何況,王耀武不會允許他這把“尖刀”輕易離開視線。
“不用了。”林鋒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平靜,“老傷,習慣了。這里…離不開?!彼犻_眼,看到蘇婉眼中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更深的不解。他注意到蘇婉在收拾藥箱時,動作有片刻的遲疑,目光似乎掃過藥箱里某個不起眼的角落。林鋒的心微微下沉,他知道,那瓶被取走的組織液樣本,如同一個定時炸彈,隨時可能被引爆。
就在這時,李石頭拄著一根臨時削制的粗糙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。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林鋒暴露的左臂傷口上,看著那依舊明顯的搏動,又看了看蘇婉臉上未散的憂色,最后定格在林鋒強作平靜的臉上。他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的長凳上,拿起一塊磨刀石,開始一下下、用力地打磨他那把心愛的刺刀。刺啦…刺啦…單調(diào)而沉重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,如同無聲的質(zhì)問,敲打在林鋒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。李石頭僅剩的那只獨眼,銳利如初,在磨刀的間隙,不時抬起,深深地、探究地看向林鋒的左臂。那眼神,仿佛要穿透繃帶和皮肉,看清里面隱藏的一切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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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暴似乎暫時平息,但水面之下,暗流洶涌。軍統(tǒng)的滲透如同無形的蛛網(wǎng),在補充的新兵中悄然張開;蘇婉的擔憂和那瓶隱秘的組織液樣本是潛在的醫(yī)學危機;李石頭沉默卻直抵核心的懷疑是內(nèi)部的巨大張力;而王耀武那柄象征著“器重”與“特殊使命”的駁殼槍,更像懸在頭頂?shù)睦麆Γ瑫r刻提醒著即將到來的風暴。
幾天后的一個傍晚,晚霞將溪流染成一片血色。林鋒剛剛結(jié)束一場高強度的班組對抗訓練,左臂的劇痛讓他幾乎虛脫,正靠著祠堂斑駁的墻壁喘息。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來,遞上一份蓋著師部機要科鮮紅火漆的命令。
林鋒撕開信封,展開命令紙。上面的字跡冰冷而清晰:
“……命直屬突擊第一連(‘狼牙’連)連長林鋒,即刻整備部隊,于明日拂曉前開拔,火速馳援沅陵東南之龍?zhí)舵?zhèn)!該地遭日軍小股精銳滲透襲擾,交通斷絕,守軍損失慘重,情況危急!務必清除敵寇,打通要道!此令,王耀武。”
新的任務!
新的戰(zhàn)場!
新的絞肉機!
林鋒捏著命令紙的手指微微用力,紙張邊緣被捏得皺起。他抬起頭,望向龍?zhí)舵?zhèn)的方向,晚霞如血,映照著他眼中深沉的疲憊和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。短暫的休整結(jié)束了。身體尚未恢復,內(nèi)部的隱患遠未消除,遠方的陰霾正在積聚…但軍令如山。
他深吸一口氣,將胸腔中翻騰的復雜情緒連同左臂那頑固的劇痛一起壓下,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。他轉(zhuǎn)身,對著正在溪邊擦洗、在祠堂休息的士兵們,發(fā)出了嘶啞卻斬釘截鐵的命令:
“全連集合!檢查武器彈藥!準備開拔!”
溪流依舊潺潺,晚霞漸漸暗淡。林鋒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短暫的寧靜之地,目光掃過沉默磨刀的李石頭,掃過帶著藥箱匆匆走遠的蘇婉背影,掃過那些新兵眼中混雜著緊張與亢奮的光芒…他知道,踏出這一步,便再無回頭路。新的征程,亦是更兇險的漩渦。他緊了緊腰間王耀武所贈的駁殼槍槍套,邁著依舊有些虛浮卻無比堅定的步伐,走向集結(jié)的部隊。鷹嘴巖的血色尚未褪去,龍?zhí)舵?zhèn)的硝煙已在召喚。而更深的時代洪流,正在遠方隱隱咆哮。第四部在奔赴新戰(zhàn)場的號令中終結(jié),留下沉重的懸念與無邊的遠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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