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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尋找生計（第1頁）

廢墟上的寒風(fēng)，似乎帶上了一絲與以往不同的氣息。不再是純粹的死亡與絕望的嗚咽，而是夾雜著鐵鍬撞擊碎石、板車木輪碾過瓦礫、以及疲憊卻帶著目標(biāo)感的吆喝聲。震后重建，如同凍土深處艱難拱動的春芽，開始在安置點的邊緣、在城市的瘡痍之上，緩慢而笨拙地展開。生存的命題，也從最初的掙扎求生，轉(zhuǎn)向了更漫長、更磨人的持久戰(zhàn)——尋找生計，填飽肚子，讓“光光的家”里那點微弱的希望之火，不至于被現(xiàn)實的冰雨徹底澆熄。

消息是王伯帶來的，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期盼：“建國，西邊那片廠區(qū)廢墟，招人清理了！管一頓稀的，一天…給半斤糧票！”糧票！這兩個字在饑餓的深淵里，閃爍著金子般的光澤。

蘇建國佝僂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瞬。他沒說話，只是深陷的眼窩里，死水般的沉寂被攪動了一下。第二天天不亮，他就出現(xiàn)在那片巨大的廢墟前。瓦礫堆成了山，鋼筋猙獰地扭曲著，塵土在寒風(fēng)中彌漫。招工的頭兒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中年漢子，叼著煙卷，目光挑剔地掃視著聚攏過來的人群。

“有力氣的！手腳麻利的！偷奸?；臐L蛋！”刀疤臉的聲音粗嘎。

蘇建國沉默地擠到前面。他沒像其他人那樣拍著胸脯保證，只是默默地拿起一把沉甸甸、銹跡斑斑的鐵鍬。他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握緊了鍬把，那觸感熟悉而沉重。他走到指定的區(qū)域，沒有多余的動作，弓下腰，鐵鍬鋒利的邊緣狠狠楔進(jìn)混雜著水泥塊和碎磚的凍土里！

“嘿——！”

一聲壓抑的、從胸腔深處迸發(fā)的低吼！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，一大塊沉重的凍土碎石混合物被他硬生生撬起！他動作不快，甚至有些僵硬，但每一次下鍬、撬動、甩土，都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(wěn)和不容置疑的力量。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破舊的單衣，混合著飛揚的塵土，在臉上沖刷出道道泥溝。他不管不顧，只是重復(fù)著最原始、最耗費體力的動作：撬、鏟、甩。偶爾停下來喘口氣，深陷的眼窩會下意識地望向安置點的方向，仿佛能穿透重重廢墟，看到窩棚里那個小小的身影。

一天下來，手掌的凍瘡裂開了口子，血水混著泥污，染紅了鍬把。肩膀和腰背如同被重錘反復(fù)敲打，酸痛鉆心。換來的是中午一碗能照見人影、漂著幾片爛菜葉的“稀的”，和一張皺巴巴、印著“半斤”字樣的粗糧票。他小心地將糧票塞進(jìn)貼身的破棉襖最里層，用體溫捂著?；厝サ穆飞希_步比來時更加沉重，但懷里那張薄薄的紙片，卻仿佛有千鈞重。

蘇衛(wèi)東的“戰(zhàn)場”在更遠(yuǎn)一點的地方，一個正在清理出來、準(zhǔn)備搭建臨時倉庫的工地。

這里的活計更純粹，也更符合他——搬運。巨大的預(yù)制水泥板，沉重的木料，成袋的水泥……需要純粹的蠻力。工頭是個精瘦的漢子，眼神像鷹，一眼就盯上了蘇衛(wèi)東高大的骨架和沉默中透出的那股子狠勁。

“你！”工頭指著一塊需要四人抬的水泥板，“去那頭！跟他們一起！”

蘇衛(wèi)東沒吭聲，沉默地走過去。他那只纏著臟污布條、依舊紅腫潰爛的右手無法用力，只能虛虛地搭著水泥板的邊緣。他弓下身，將重心壓低，完好的左手和整個肩膀、腰腹的力量瞬間賁張，破爛的衣服下肌肉虬結(jié)隆起！

“起——！”

他低吼一聲，如同悶雷！巨大的水泥板竟被他單憑一只左手和全身的爆發(fā)力，硬生生抬高了一角！旁邊的三個人被他這突然爆發(fā)的力量帶得一個趔趄，慌忙使出吃奶的力氣跟上。沉重的板子離地，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泥濘的地面。

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角滾落，流進(jìn)青紫未消的眼眶，刺痛難忍。右手的傷口在用力時被狠狠牽扯，劇痛如同鋼針扎進(jìn)骨髓，布條瞬間被新鮮的血跡浸透，暗紅粘稠。他死死咬著牙，下唇破裂的黑痂再次滲出血絲，喉嚨里壓抑著痛苦的悶哼，卻一步不退！仿佛那沉重的不是水泥板，而是壓在曉光頭頂?shù)?、名為“生計”的大山，他必須扛?。?/p>

工頭看著他沉默地扛起遠(yuǎn)超常人的分量，看著他右手不斷滴落的鮮血，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和滿意。但當(dāng)蘇衛(wèi)東放下板子，沉默地走向下一堆貨物，一個想偷懶的混混試圖將最沉的袋子推給他時，蘇衛(wèi)東猛地停住腳步。他緩緩轉(zhuǎn)過頭，布滿血絲、帶著汗水泥污和血痂的眼睛，如同冰冷的刀鋒，狠狠剜向那個混混。沒有言語，只有一股如同實質(zhì)的、帶著血腥氣的壓迫感瞬間籠罩過去！

混混被他眼中的兇戾和那只滴血的右手嚇得臉色發(fā)白，訕訕地縮回了手，嘟囔著去搬旁邊輕一些的袋子。chapter_（）;

蘇衛(wèi)東收回目光，仿佛什么都沒發(fā)生。他再次彎下腰，用那只完好的左手，抓住一個沉重的麻袋，甩上自己寬闊卻傷痕累累的肩頭。每一步，都在泥濘的地上留下一個沾著血泥的腳印。他像一把帶著豁口、卻依舊鋒利的刀，用傷痛和沉默，在工地上劈砍出一份帶著血腥味的“生計”。工錢是按件算的，他干得最多，也最狠。傍晚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去時，懷里揣著的幾張糧票和幾張毛票，同樣帶著他體溫和血汗的重量。

蘇建國和蘇衛(wèi)東在外搏命，窩棚和曉光的重?fù)?dān)，就落在了蘇衛(wèi)民不算寬闊的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