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桂蘭……桂蘭留下的字條?”
蘇建國喃喃地重復(fù)著這幾個字,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。他的大腦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投入了一片絕對真空,所有的聲音、所有的思緒、甚至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,只剩下那張泛黃的紙條,和紙條上那熟悉到讓他心臟驟停的筆跡,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烙在他的視網(wǎng)膜上。
那是桂蘭的字。他不會認錯。那微微向右傾斜的走勢,那在筆畫轉(zhuǎn)折處特有的、帶著一點女孩子氣的圓潤,尤其是那個“姐”字的簽名,和他珍藏著的、桂蘭早年寫回家的唯一一封信上的字跡,幾乎一模一樣。
一股混合著巨大悲痛、被至親“遺棄”的尖銳刺痛,以及一種被命運逼到懸崖邊的絕望感,如同巖漿般從他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(fā),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。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然后用力撕扯,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。眼前陣陣發(fā)黑,墻壁、油燈、王秀蘭那張看似平靜的臉,都在他視野里扭曲、旋轉(zhuǎn)。他踉蹌著,全靠扶著冰冷的土墻,才沒有當場癱倒在地。
桂蘭……他苦命的妹妹……在生命最后的時刻,竟然……竟然不信任他這個大哥嗎?竟然暗中為曉光安排了這樣一條路?托付給王秀蘭那個油頭粉面的弟弟?難道在她心里,他這個拼盡全力、寧可自己吃盡苦頭也要守護曉光的大哥,還不如一個外人可靠嗎?
這個念頭帶來的傷害,遠比下崗、遠比工地的苦役更深、更痛,幾乎擊碎了他作為兄長、作為守護者的全部信念和尊嚴。
然而,就在這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的情感漩渦中,一股更強大的力量——那源自骨髓的對曉光的責任感和保護欲,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本能,硬生生地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。
不!不能倒下!
他在心里對自己發(fā)出一聲無聲的咆哮。曉光還在里屋,這個家還需要他支撐!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,在王秀蘭面前,露出徹底的潰敗。
他強行咽下喉嚨里涌上的腥甜鐵銹味,用盡全身力氣,逼迫自己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,顫抖的雙手死死摳進墻壁粗糙的土坯里,借助那點刺痛來維持清醒。他深吸一口氣,那空氣仿佛帶著冰碴,刺痛了他的肺葉,卻也讓他混沌的意識清晰了一瞬。
他的目光,如同最精準的探照燈,再次死死地釘在了那張被王秀蘭捏在手里的紙條上。這一次,不再是沉浸在悲痛中的模糊辨認,而是一種帶著審視的、近乎苛刻的仔細觀察。
他看得極其緩慢,一個字一個字地掃描。
「若遇難處,無力撫養(yǎng)曉光,可托付」
這前面的字跡,無論是筆畫、力道、還是那種因為病弱而帶來的微微顫抖感,都確鑿無疑是桂蘭的。
他的目光繼續(xù)向右移動,落在了最關(guān)鍵的那幾個字上——
「秀蘭弟王建軍夫婦」chapter_();
就在這一剎那,蘇建國那因為長期從事精細技術(shù)工作而鍛煉出的、對細節(jié)異乎尋常的敏感,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不協(xié)調(diào)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