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3章 衛(wèi)民的笨拙安慰（第1頁）

窩棚里充斥著曉光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蘇建國那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。那塊冰冷骯臟的破布還僵在蘇建國顫抖的手里，滴落著渾濁的臟水，仿佛一個殘酷的諷刺。蘇衛(wèi)東煩躁地別過臉，那只受傷的拳頭又狠狠砸了一下冰冷的斷墻，發(fā)出沉悶的“咚”聲，震落幾縷灰塵。

“哭！哭！就知道哭！煩死了！”他低吼著，聲音里充滿了無處發(fā)泄的暴戾和對這脆弱生命的巨大恐慌。

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絕望中，蜷縮在角落里的蘇衛(wèi)民，像是被什么東西觸動了。他紅腫的眼睛從捂著臉嗚咽的大哥身上，移到哭得小臉發(fā)紫、幾乎喘不上氣的曉光身上。那雙原本寫滿悲傷和茫然的眼睛里，掠過一絲極其微弱、近乎本能的亮光。他想起了…墻根下涂鴉時無憂無慮的自己？想起了大姐抱著曉光時溫柔的笑容？

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，胡亂地用沾滿泥污的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。然后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，手腳并用地從角落里爬了出來，爬到了曉光躺著的破棉衣旁邊。

“曉…曉光…”他聲音嘶啞干澀，帶著濃重的鼻音，笨拙地開口，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，卻顯得更加怪異，“不…不哭哦…”

曉光對他的聲音毫無反應(yīng)，依舊閉著眼睛，張著嘴巴，用盡全身力氣哭嚎，小小的身體因?yàn)閯×业某橐煌ｎ澏丁?/p>

蘇衛(wèi)民更急了。他跪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，身體前傾，湊近曉光哭得通紅的小臉。他努力地、極其夸張地咧開嘴，試圖做出一個“笑”的表情。但他臉上的肌肉因?yàn)楸瘋徒┯捕で?，這個“笑容”看起來比哭還難看，甚至帶著點(diǎn)猙獰。

“看…看三舅…”他一邊做著怪臉，一邊努力發(fā)出一些奇怪的聲音，“呼…呼嚕?！癫幌瘛癫幌窭宵S牛？”他學(xué)著記憶中牛棚里老黃牛的叫聲，笨拙地模仿著，聲音低沉而怪異，完全不像。

曉光的哭聲沒有絲毫減弱，反而因?yàn)檫@張突然湊近的、扭曲的怪臉和奇怪的聲音，似乎受到了新的驚嚇，哭得更加尖利。

“不對…不對…”蘇衛(wèi)民慌亂地?fù)u頭，連忙換了個表情，用力地眨巴著眼睛，試圖顯得俏皮一些，“那…那這樣呢？喵…喵嗚…”他捏著嗓子，學(xué)著巷子里野貓的叫聲，尖細(xì)又走調(diào)，在曉光凄厲的哭嚎中顯得滑稽而無力。

依然無效。曉光哭得聲嘶力竭，小小的身體因?yàn)槿毖醵_始微微發(fā)青。

蘇衛(wèi)東在一旁看得額頭青筋直跳，煩躁地低吼：“衛(wèi)民！你搞什么鬼！滾開！別添亂！”

蘇衛(wèi)民被吼得渾身一哆嗦，臉上努力維持的怪表情瞬間垮掉，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無措。他看著哭得快要背過氣的曉光，又看看大哥痛苦壓抑的背影，再看看二哥煩躁兇狠的眼神，巨大的挫敗感和悲傷再次涌了上來，眼眶瞬間又紅了。

就在他幾乎要放棄，重新縮回自己那個無助的角落時，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窩棚入口處垂落的破草簾子下方，那里堆著一些他們之前從廢墟里隨手撿進(jìn)來、還沒來得及整理的雜物碎片——幾塊破瓦片，半截生銹的鐮刀頭，一團(tuán)糾纏的麻繩…

還有一小截東西，靜靜地躺在碎石和灰土里。

很短，大概只有小拇指那么長，通體裹滿了厚厚的灰塵和泥垢，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。一端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砸斷的，露出一點(diǎn)暗紅色的芯子。

蠟筆頭！chapter_（）;

蘇衛(wèi)民的眼睛猛地睜大了！這太熟悉了！是他平時在墻上涂鴉用的那種廉價的蠟筆！這半截，很可能是災(zāi)難發(fā)生時從他口袋里掉出來的，或者是從廢墟里被翻出來的！

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沖垮了剛才的挫??！他幾乎是撲了過去，一把將那截小小的蠟筆頭抓在手里！灰塵簌簌落下，露出了下面一小塊暗紅色的蠟芯。他用沾滿泥污的拇指，極其珍惜地、用力地擦了擦那點(diǎn)紅色，仿佛擦亮了一顆微弱的火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