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劫鐘最后的嗡鳴拖拽著整個時淵界滑向毀滅的深淵。管理局的建筑如風化的沙堡,在無形的巨壓下層層剝蝕、崩解,化作億萬閃光的粉塵瀑布,向著那口深邃無垠的漆黑巨口——永劫鐘所化的終極黑洞——傾瀉而下。空間像是被揉皺的劣質(zhì)畫布,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呻吟,條條維度裂縫扭曲如活蛇,貪婪地吞噬著光線與殘骸。吳境立足的碎巖平臺發(fā)出瀕死的碎裂聲,裂紋蛛網(wǎng)般蔓延至腳下。
“終結(jié)協(xié)議…吞噬一切…”管理局冰冷的機械合成音在狂亂的能量風暴中斷斷續(xù)續(xù),宣告著注定的終局。絕對的引力撕扯著他的四肢百骸,皮膚下的暗金色時空紋路瘋狂閃爍,抵抗著被分解為基本粒子的命運。它們不再是溫順的脈絡(luò),此刻像一條條蘇醒的鎖鏈,勒入血肉,試圖將他拖拽向那毀滅的核心。
視野在恐怖的引力透鏡下畸變、旋轉(zhuǎn)。就在意識即將被無邊黑暗吞沒的剎那,右眼深處,屬于阿時的微弱銀光如同風中殘燭,劇烈搖曳了一下——不是痛苦,是某種固執(zhí)的提醒。蘇婉清!這個名字像一柄燒紅的鐵錐,狠狠扎進他混沌的識海。她消散于往生河畔的蒼白面容,她在第48卷冥河沾染的裙擺濕痕……無數(shù)被時空凝固的碎片瞬間串聯(lián)!
“婉清!”吳境喉嚨里滾出野獸般的低吼,不是絕望,是不惜一切的決絕。他無視了骨骼幾欲散架的劇痛,無視了時空紋路灼燒靈魂的警告,用盡最后的心神之力,將懷中緊握的維度羅盤狠狠擲向那不斷擴大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奇點!
羅盤脫手的剎那,異變陡生!
它并未被黑洞無情吞噬,反而像一粒投入平靜油鍋的水滴,驟然懸停在奇點風暴與相對穩(wěn)定的維度褶皺邊緣。盤面上那些繁復(fù)玄奧、流淌著星光的刻度與符文,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,發(fā)出水晶破裂般的清脆哀鳴。
“咔嚓——嗡!”
刺目的銀藍色光芒轟然爆發(fā),淹沒了視野。光芒斂去后,羅盤本體竟已消失無蹤。懸浮在原地的,是兩根古樸、厚重、流淌著奇異青銅光澤的鑰匙!
兩根!
它們一模一樣,冰冷堅硬,表面蝕刻著億萬年來時空湍流沖刷留下的細微紋路。正是開啟那扇貫穿命運、阻隔生死、帶來無盡謎團的青銅門的鑰匙!其中一把,不久前還深深刺入過吳境的胸膛,試圖禁錮暴走的時砂;另一把,則帶著時空彼端的呼喚,新凝而成。
幾乎在雙鑰顯現(xiàn)的同時,吳境皮膚上的暗金色時空紋路爆發(fā)了前所未有的轟鳴!“鏘——鏘鏘鏘!”如同千萬柄無形的巨錘在同時鍛打神鐵。那些扭曲流動的紋路不再局限于皮膚表面,它們脫離了他的身體,在虛空中急速伸展、變形、組合!構(gòu)成奇點的狂暴時空亂流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梳理,短暫地呈現(xiàn)出某種規(guī)律。
紋路與雙鑰之間,產(chǎn)生了超越理解的共鳴。
一股龐大到無法抗拒的牽引力,猛地攫住了吳境的心神!眼前的世界急速褪色、模糊、旋轉(zhuǎn),最終被一片絕對寂靜的黑暗取代。
光,在黑暗盡頭無聲亮起。
他看到了自己。
另一個“吳境”,以一種徹底崩潰的姿態(tài),跪在一片浩瀚無垠、彌漫著古老氣息的青銅巨門腳下。那扇門如此巨大,門扉上蝕刻著星辰生滅、文明興衰的景象,散發(fā)出的亙古蒼涼氣息讓靈魂都為之凍結(jié)。他跪著,雙臂以一種近乎折斷的角度,緊緊環(huán)抱著懷中的人。
蘇婉清。
她的身體如同殘破的琉璃,布滿了蛛網(wǎng)般的裂痕,月白色的長裙失去了所有光彩,只有裙裾一角,一點熟悉的、帶著往生河特有陰冷濕氣的深褐印記清晰可見。她雙目緊閉,面容安詳?shù)媒踉幃?,仿佛只是沉睡,但身體卻在“吳境”懷中無聲無息地逸散著點點星塵般的微光,緩慢而無可挽回地消逝著。跪著的吳境,臉頰深埋在她冰冷的頸窩,肩膀劇烈地抽搐,無聲的悲慟如同實質(zhì)的寒潮,凍結(jié)了那片時空。
“不——!”預(yù)知的幻象如同滾燙的烙鐵,狠狠灼燙在吳境現(xiàn)實的視網(wǎng)膜上。痛楚如此真實,遠超時空紋路的噬咬與黑洞的撕扯。絕望的嘶吼在喉嚨深處炸開,推動著他在現(xiàn)實中做出瘋狂的行動!
引力風暴幾乎將他撕裂。他逆著湮滅一切的洪流,像一顆燃燒的隕石,向著那懸浮的雙鑰撲去!時空紋路劇烈震蕩,在他皮膚上灼燒出焦痕,仿佛在發(fā)出警告,又仿佛在竭力構(gòu)筑最后的防御。指尖艱難地向前探出,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凝聚著血肉的意志。近了!更近了!
就在他的左手即將觸及其中一把青銅鑰匙那冰冷、堅硬、蝕刻著亙古秘密的表面的瞬間——
“嗡——!”
兩道完全不同的鳴響,同時炸裂!
一根鑰匙,爆發(fā)出純粹的、冰冷的、屬于青銅門本身的古老光輝,門扉開啟的吱呀聲隱約可聞。
另一根鑰匙,卻陡然纏繞上他皮膚上最活躍的那幾道暗金色時空紋路。紋路如同活蛇般爬上鑰匙,讓它瞬間變得滾燙,散發(fā)出混沌、饑餓、充滿惡意的不祥紅光!
兩股力量瘋狂撕扯著他的身體和靈魂。青銅門的光輝在召喚,而那道被混沌浸染的紅光卻像毒蛇的獠牙,死死咬住他的命運。
指尖,終于觸碰到滾燙與冰冷交織的鑰匙本體。
體內(nèi)所有時砂,包括他遺失的左臂所化的鐘擺本源,發(fā)出震耳欲聾的共鳴!指向青銅門的鑰匙光芒大盛,而那道纏繞混沌紅光的鑰匙,卻像活物般猛地一掙——
就在他握緊鑰匙,即將憑借本能做出選擇的剎那,一個冰冷、非人、帶著無盡惡意與渴望的意念,如同億萬根鋼針,狠狠刺入他靈魂最深處!
“獻祭……持有者……”意念斷斷續(xù)續(xù),貪婪無比,“為……門……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