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苔斑駁的祖師碑前,吳境跪坐在蒲團上。晨露沿著問道求真四個鎏金大字蜿蜒而下,在字最后一勾處凝成水珠,啪嗒墜在他手背上。
寒意順著經(jīng)脈直竄心口。
碑面陡然泛起漣漪,三百年前的畫面如墨入水般暈開。粗麻道袍的年輕弟子被數(shù)人按在泥坑里,額間朱砂印隨掙扎裂成血痕。鐵鍬揚起的砂土混著雨水,將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龐漸漸掩埋。
別看。。。。。。
吳境猛地后仰,后腦撞在香爐底座?;孟笙r,碑底青苔縫隙里露出半截森白骨節(jié)——那分明是人的食指骨,卻纏繞著細(xì)若發(fā)絲的青銅鎖鏈。
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觸。
供桌上的三清鈴無風(fēng)自響??词叵慊鸬睦系劳蝗豢人灾呓?,枯枝般的五指重重按在他肩頭:小友跪得腿麻了吧?老道這有上好的云霧茶。
吳境縮回的手掌擦過青苔,鐵鏈刮擦聲驟然清晰。老道布滿老年斑的眼皮劇烈顫動,渾濁瞳孔里閃過與年齡不符的驚惶。
這碑。。。。。。
三百年前暴雨沖塌了半面崖壁,祖師爺顯靈護住道統(tǒng)。老道打斷問詢,袖中抖落的香灰在青石板上聚成古怪符咒,就像昨夜雷劈后山,偏生沒傷著丹房半分。
吳境余光瞥見老道鞋幫沾著暗紅泥漿——后山禁地特有的赤土。
正待細(xì)問,遠(yuǎn)處傳來召集弟子的鐘聲。老道佝僂著背疾步離去,道袍下擺卻反常地沒沾半點晨露。吳境蹲下身,發(fā)現(xiàn)對方踩過的青石板裂縫里,滲出幾不可見的黑水。
碑底鐵鏈突然繃直。
青苔順著碑文溝壑爬滿道法自然四字,吳境指尖剛觸及冰涼的碑面,眼前驟然炸開刺目白光。三百年前的暴雨傾瀉而下,雨簾中數(shù)名黑袍道人正將掙扎的灰袍弟子拖向深坑,鐵鏈刮擦青石板的聲響混著雷聲震顫耳膜。
弟子冤枉!青年修士的左眼被血污糊住,右手五指深深摳進泥地,那本《沖虛錄》真是從藏書閣暗格。。。。。。話音未落,鏟土聲已蓋過求饒。吳境想挪動腳步,卻發(fā)現(xiàn)身體如嵌在琥珀中的飛蟲,連眼瞳都無法轉(zhuǎn)動分毫。
腐臭味突然濃烈,幻象切換成暴雨停歇的深夜。月光照在微微隆起的土包上,一截森白骨指破土而出,纏繞其上的鐵鏈泛著幽藍(lán)磷火。吳境喉頭泛起腥甜,這分明是怨氣凝成的錮魂鏈——唯有罪大惡極者方受此刑。
救。。。我。。。女子啜泣聲貼著后頸響起,吳境猛然回頭,瞳孔中映出碑底青苔剝落后顯露的指骨。那截白骨竟與幻境所見完全重合,鐵鏈末端還掛著半枚銹蝕的銅錢,正面刻著,反面卻是扭曲的鬼臉。
夜風(fēng)卷著落葉掃過石碑,吳境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蘇婉清贈的玉佩在懷中發(fā)燙,他忽然記起那日丹房聽來的秘聞——青云觀每座問道碑下,都鎮(zhèn)著叛道者的殘魂。指尖懸在指骨上方三寸,鐵鏈突然如活蛇般纏住手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