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(fēng)沙是活的。
帶著鐵銹和腐朽的腥氣,億萬砂礫撞在吳境臉上,如同無數(shù)細(xì)小的牙齒啃噬。他剛踏出飛升通道,腳下便是一空——沒有想象中的天地靈氣倒灌,沒有仙禽瑞獸清鳴,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無垠鋪展,延伸至視線盡頭混沌的昏黃里。
他踉蹌落地,腳下并非堅實的泥土,而是某種灰白色的粉末,簌簌作響,踩上去如同踏碎了億萬枯骨。抬頭望去,景象更是令人心頭沉墜。蒼穹不再是天空,倒像一塊被打碎的、布滿裂痕的巨大琉璃。數(shù)不清的青銅門殘骸懸浮其間,大的如山岳橫亙,小的如塵埃飄蕩,斷裂的邊緣在渾濁的天光下泛著冰冷的幽綠。它們靜默地漂浮、旋轉(zhuǎn),緩慢地切割著稀薄的光線,投下無數(shù)扭曲晃動的陰影,將整片荒漠籠罩在一種詭譎的、隨時可能閉合的牢籠之下。
這就是……四級的知心境世界?
預(yù)想中參悟天地至理的圣地,竟是一片被青銅門碎片埋葬的墳場。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與冰冷順著脊椎爬升,吳境下意識地用左手按向胸口。那里的觸感堅硬而怪異——時砂構(gòu)筑的左臂,在穿越飛升通道的最后剎那,如同燃盡的焦木般徹底碳化、剝落,只留下一個空蕩的袖管。然而,就在那碳化的殘骸深處,他曾清晰感知到一點微縮的、帶著青銅門特有質(zhì)感的冰冷輪廓正在凝結(jié)……那是通道閉合前,唯一留下的東西。
視線掃過荒漠,某種異樣的吸引攫住了他。斜前方,一座低矮的沙丘腳下,一塊斑駁的黑色石碑半埋在灰白色的骨粉中,形狀極不規(guī)則,像是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掰斷。碑面粗糙,覆蓋著厚厚的沙塵。
吳境走了過去,靴子陷入骨粉,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。他拂去石碑表面的浮沙。
石屑簌簌落下。
幾行深刻而凌厲的刻痕,清晰地顯露出來。那并非精美的碑文,更像某種絕望時用利器瘋狂鑿下的印記,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戾氣與不甘。當(dāng)目光觸及那最新、最深的一道刻痕時,吳境的呼吸驟然停滯——
『吳境殞于此界』
字跡入石三分,筆劃轉(zhuǎn)折處帶著玉石俱焚般的決絕。而在這行字的末尾,緊隨其后,是另一行更小些,卻透出無盡凄愴與衰敗氣息的落款:
『蘇婉清絕筆』
蘇婉清!
這個名字像一道無形的閃電劈入識海深處,帶來尖銳卻空茫的刺痛。記憶里關(guān)于這個名字的一切,只剩下焚燒后的灰燼,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。飛升通道中,他不惜代價,將與她相關(guān)的所有記憶、所有溫?zé)岬那楦?,作為祭品獻(xiàn)給了那扇冰冷的青銅門,只為換取一絲立足于此的穩(wěn)定。頭顱深處傳來熟悉的抽痛,那是記憶被徹底挖走后留下的、冰冷而空虛的傷口。那里什么都沒有了,沒有她的聲音,沒有她的笑靨,沒有初遇的心動,更沒有離別的撕扯。
可是……這個名字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出現(xiàn)在一塊嶄新得如同剛剛鑿刻、昭示著他死亡的墓碑之上?
邏輯的鎖鏈瞬間崩斷。
他剛剛從三級世界的時淵界飛升至此!
飛升通道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漣漪還殘留在他的護(hù)體靈光之外,微弱地波動著。而這塊碑,這塊宣稱他已死于此界的碑,連同落款那個被他親手獻(xiàn)祭掉的名字,卻已深深扎根在這片四級的荒漠之上,仿佛在此等候了千年萬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