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井深處彌漫著泥土與朽木混濁的腐朽氣味,吳境指尖觸及那細(xì)小冰冷的肋骨,心頭像被無形之手狠狠攥緊。青石鎮(zhèn)心齋那荒蕪?fù)ピ豪锆傞L的野草,啞童唯一的棲身之所,都抵不過井底這一捧枯骨來得真實慘烈。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小的骨架托出井口,在破曉前的慘白微光下,骨架輕得幾乎沒有分量。
啞童至死都蜷縮著身子,雙臂以一種絕望的姿態(tài)緊緊箍在胸前肋骨之上,仿佛在守護(hù)著什么。吳境忍著鼻尖的酸澀,指尖灌注一絲柔韌的心境之力,輕輕叩擊那交錯的指骨。輕微的“咔噠”聲后,幾根枯朽的指骨應(yīng)聲脫落,露出被他守護(hù)在胸口的微光。
一枚玉蟬。
它并非世間凡玉那般溫潤,觸手冰寒刺骨,薄如蟬翼的翅膀上天然烙印著幾道深青色的細(xì)紋,像是凝固的血脈。吳境剛將它拈起,那冰涼的玉質(zhì)竟兀自在他掌心輕輕一顫!微不可聞的嗡鳴聲在死寂的井口彌漫開來,仿佛一聲來自幽冥的嘆息。細(xì)微的震顫過后,幾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乳白色霧氣,如輕煙般從玉蟬中逸散出來,在冰冷的空氣里緩緩凝聚。
碎片般的景象在霧氣中閃爍不定——
一只枯瘦骯臟的小手,指甲縫里塞滿黑泥,正拼命地將這枚玉蟬往胸前破舊衣襟的深處塞去;污濁的井水猛地灌入視野,冰冷刺骨,窒息感洶涌襲來;最后定格的,是那張因急速下墜而扭曲變形的臉,沾滿泥漿,嘴巴大張,卻連一絲絕望的呼喊都未能發(fā)出,只有一雙眼睛,死死盯著井口上方那片越來越小的、灰蒙蒙的天空,瞳孔深處映出某個模糊的人影輪廓……隨即霧氣潰散,了無痕跡。
吳境握緊那塊冰冷的玉蟬,指尖用力到泛白。他抱著啞童的骸骨,一步步離開這口吞噬了小小生命的枯井,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過去的時光碎片上。
昔日啞童居住的那間低矮偏房,早已蛛網(wǎng)密布,塵土堆積如墳。吱呀作響的破門推開,塵埃在斜射進(jìn)來的光柱里瘋狂舞動。吳境找了個還算干凈的角落,將啞童的骸骨輕輕放下,用自己一件舊袍小心蓋好。他開始著手整理這間蒙塵的蝸居。
塌了一半的木床下,藏著一個破舊的藤編小箱,幾乎被蟲蛀空。拂去厚厚的積灰,箱底壓著一疊泛黃的粗紙。拿起最上面一張,紙張脆弱得像秋日枯葉,墨跡因受潮而大片暈染模糊,只勉強(qiáng)能看清頂端幾個字跡稍重的稱謂:
“兄吳境親啟”
落款處并非啞童的名字,而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符號,像是孩童涂鴉的蟬形圖案,墨色深深沁入紙背。
吳境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屏住呼吸,指尖微微發(fā)顫,小心翼翼地將這封信箋抽出。紙張邊緣已脆化卷曲,仿佛稍一用力就會碎裂。他調(diào)動起一絲微弱但極其精密的見心境之心力,如同最靈巧的指尖,輕柔地剝離粘連的信紙。
信封的背面,封口處殘留著一點凝固的暗紅色火漆。漆印早已干涸變形,勉強(qiáng)能辨出其下壓著一個模糊的日期印記。
……丙戌年,葵巳月,丁亥日……
吳境的呼吸驟然停止!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,四肢百骸都僵住了。
這個日期,像一道無聲的驚雷,狠狠劈開記憶的塵埃!
那正是他當(dāng)年孤注一擲,推開那扇沉重如山、布滿詭異銹蝕銅綠的青銅巨門,踏入那未知也決定了他這二十載掙扎命運(yùn)的起點之日!
啞童……這個在青石鎮(zhèn)心齋靜默存在、甚至?xí)r常被他忽略的啞巴孩子……怎可能在他推開青銅門的那一天,寫下這封寄給他的信?!
塵封的歲月洪流似乎在他眼前混亂地翻滾倒涌。他捏著信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緊,脆弱泛黃的紙張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呻吟。就在這極致的死寂和心神劇震之中,更詭異的事情發(fā)生了!
那枚被他放在旁邊矮凳上的玉蟬,毫無征兆地猛然一震!
“嗡——!”
比井底那聲更清晰、更短促的振鳴驟然響起,帶著一種金屬般的穿透力,瞬間刺破小屋的沉寂!緊隨著這聲振鳴,信封上那暈染模糊的墨跡,如同活過來一般,竟開始詭異地蠕動流淌!黑色的線條在紙面上飛速扭曲、擴(kuò)張、重組……
原本空無一物的信紙正面,一個猙獰扭曲的圖形,正隨著墨跡的流動而迅速成形!
那赫然是一個巨大、空洞、布滿詭異銅綠的眼睛輪廓!
玉蟬的振翅聲還在狹小的屋內(nèi)嗡嗡回蕩,仿佛亡魂不甘的低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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