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塊浸了墨的絨布,沉沉壓在營地之上。
林羽站在了望塔上,望著底下攢動的人影——那些剛加入義軍的流民,正圍著篝火互相取暖,有人在修補破爛的衣裳,有人用石頭在地上畫著家人的模樣。
他手里攥著半塊干糧,是中午從伙房省下來的,此刻卻沒了胃口。
“將軍,探子回報,叛軍的先鋒離這兒只剩五十里了?!备睂⒌穆曇魩е澮簦鸢训墓庥吃谒樕?,忽明忽暗。
林羽點頭,指尖在粗糙的木欄上劃出細痕。這些流民大多是從戰(zhàn)火里逃出來的,有的斷了胳膊,有的帶著孩子,別說拿兵器,能站穩(wěn)就不錯了。
可叛軍不會因為他們?nèi)蹙托拇仁周?,就像去年冬天,那些號稱“義軍”的亂兵,還不是搶光了村子里最后一袋種子。
“把東邊的空地騰出來?!绷钟疝D(zhuǎn)身走下了望塔,靴底碾過地上的碎石,“讓能拿動木棍的都來,我教他們扎馬步;婦女和孩子就去撿柴、燒水,把火塘燒得旺旺的——叛軍怕火光,更怕咱們手里有‘動靜’?!?/p>
副將愣了愣:“可他們連鋤頭都沒握過……”
“總比握著發(fā)抖強?!绷钟鸫驍嗨?,目光掃過那群縮在角落的人,“去把我床底下那箱箭拿出來,不是讓他們射箭,是讓他們握著箭桿練刺殺——至少讓他們知道,手里有東西,比空手強?!?/p>
他記得昨天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,丈夫死在叛軍刀下,她眼里的光比炭火還旺;
記得那個瘸腿的老木匠,手里的刨子比刀還穩(wěn),只是沒人教他怎么用刨子對付敵人。
林羽撿起地上一根斷矛,掂量了掂量,走到空地上,對著木樁劈了下去:“看好了,不是讓你們砍斷它,是讓你們知道,這玩意能擋住刀子?!?/p>
有個少年怯生生地舉起木棍,學著他的樣子劈向木樁,木棍反彈回來,砸得他胳膊生疼,引得周圍人竊笑。
林羽卻走過去,握住他的手,調(diào)整他的姿勢:“手腕要松,用腰勁,不是用蠻力……對,就這樣?!?/p>
火把漸漸多了起來,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紅光。老木匠用刨子在木頭上劃出尖利的木刺,說這能當暗器;
婦人把布條撕成條,纏在木棍上防滑;
連那個總在哭的小姑娘,都學著用石子砸遠處的陶罐,砸中時,笑得比火光還亮。
林羽靠在木樁上,看著這一切,突然覺得,所謂的“訓練”,或許從來不是把他們變成戰(zhàn)士,而是讓他們想起,自己手里除了恐懼,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握。
就像這營地里的火,星星點點,卻能把黑夜燒出個窟窿來。
副將走過來,遞給他一塊烤紅薯:“將軍,這樣……真的能擋住叛軍嗎?”
林羽咬了一口,甜味混著焦香在舌尖散開。他看向那些揮舞著木棍、木刺的身影,輕聲說:“你看那火,單個兒是火星,聚起來,就是能燒起來的。”
遠處傳來馬蹄聲,林羽站起身,把紅薯塞進副將手里,抄起那根斷矛:“告訴大家,握緊手里的東西,別怕——咱們不是在守營地,是在守自己能站起來的地方?!?/p>
火光中,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,像一群隨時準備撲向黑暗的、笨拙卻堅定的野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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