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默然這一“睡”,便是外界不知時日的漫長死寂。
他如同真正化為了一尊失去生命的青銅雕塑,靜靜躺在源棺冰冷而蒼茫的棺面之上。體表那些猙獰的裂紋并未完全消失,只是被一層極其微弱的、混合了源棺鎮(zhèn)封之力與殘余薪火本源的光膜勉強覆蓋,阻止了情況的進一步惡化,卻也阻礙了快速的自我修復(fù)。
他的意識沉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黑暗與虛無。沒有痛楚,沒有感知,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,唯有最深處一點微弱的、不甘熄滅的生命之火,如同暴風雨中最后的一星燭光,在絕對的沉寂中頑強地搖曳。
張明軒起初幾日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一旁,用盡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監(jiān)測手段,得到的反饋卻始終如一——生命體征微弱到近乎于無,能量波動沉寂如死水,神魂信號若有若無。若非源棺依舊在緩慢地汲取著煞穴能量,化作絲絲縷縷的滋養(yǎng)維持著那具破碎身軀最基本的活性,他幾乎要以為王默然已經(jīng)……
“老混,默然他……真的還能醒過來嗎?”張明軒的聲音帶著連日的疲憊與深深的憂慮,望向懸浮在一旁、魂光也比往日黯淡幾分的混元老祖。
“哼,慌什么!”混元老祖(此刻在王默然識海中回應(yīng),魂影并未顯化)的聲音依舊帶著慣有的倨傲,但細聽之下,也少了幾分中氣,“這小子命硬得很,閻王爺那兒都溜達好幾回了,不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?此次他雖然玩得大了點,強行引動源核與煉字本源,近乎自毀,但也并非全是壞事?!?/p>
“不是壞事?”張明軒愕然。
“你懂什么!”老混哼了一聲,“修行之道,尤其是兵厄這等霸道之路,從來都是向死求生。他先前根基雖穩(wěn),但終究是借了地脈靈髓與源棺外力,自身對‘兵厄’本質(zhì)的理解,尤其是那最核心的‘煞煉’與‘毀滅’中的‘新生’之意,領(lǐng)悟尚淺。此次他將自身逼至絕境,肉身幾近崩毀,神魂瀕臨消散,恰恰是破開了之前那層不深不淺的隔膜,真正觸摸到了‘兵厄煅骨’更深一層的奧秘——不破不立,破而后立!”
他頓了頓,魂光微微波動,似乎在回憶著什么:“只是這‘立’的過程,兇險萬分,全看他自身意志能否在那寂滅虛無中,抓住那一線生機,引動薪火重燃。外人,幫不上忙?!?/p>
張明軒沉默了片刻,推了推眼鏡,眼神重新變得堅定:“我明白了。那我們現(xiàn)在能做的,就是替他守好這里,確保不受干擾,同時……盡可能為他‘立’的過程,創(chuàng)造更好的條件?!?/p>
他不再一味焦慮,轉(zhuǎn)而將精力投入到對源棺能量流轉(zhuǎn)、煞穴波動、乃至整個古戰(zhàn)場碎片穩(wěn)定性的深度監(jiān)測與分析中。他甚至開始嘗試利用手頭有限的材料,結(jié)合從皮革日志和源棺符文中獲得的一些啟發(fā),設(shè)計一個小型的、能夠匯聚和純化煞氣與微弱生機的輔助陣法,布置在源棺周圍。
混元老祖見狀,心中暗暗點頭。這小子雖然戰(zhàn)力堪憂,但這份心性與鉆研精神,倒是個不錯的幫手。他也不再一味沉寂,時而會出言指點張明軒幾句關(guān)于能量引導、符文勾勒的關(guān)竅,雖非其專長,但千年閱歷擺在那里,往往能一針見血,讓張明軒茅塞頓開。
時間,就在這守候與準備中,悄然流逝。盆地依舊死寂,煞穴翻涌不休,那具尸傀也因魔念被大幅削弱而陷入了更深沉的沉寂。
而在王默然那片絕對的意識黑暗深處,變化,正在悄然發(fā)生。
起初,是那搖曳的生命之火,在漫長的堅持下,非但沒有熄滅,反而似乎適應(yīng)了這種絕對的“靜”。它不再僅僅是抵抗消亡,而是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、極其細微的節(jié)奏,主動地“呼吸”。
每一次“呼吸”,都仿佛從周遭的虛無中,汲取到一絲微不可查的、與自身同源的力量。那力量,來自于與他性命交修的青銅靈煞殘骸,來自于源棺緩緩渡來的鎮(zhèn)封之意,更來自于那枚與他神魂綁定、雖黯淡卻未曾真正離去的蒼白碎屑(薪火)。
漸漸地,那一點生命之火的核心,不再是純粹的求生執(zhí)念,而是開始浮現(xiàn)出一些破碎的、流轉(zhuǎn)的軌跡。那是《兵厄煅骨經(jīng)》的行功路線,是“封”字符文的動態(tài)結(jié)構(gòu),是“煉”字本源的灼熱意蘊,甚至……還夾雜著一些來自玄剎那“青絲縛殺”與“兵主法相”的鋒銳破碎影像。
這些軌跡與影像,如同破碎的鏡片,在他的意識之火中沉浮、碰撞、重組。沒有主動的思考,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推演與消化。他在無意識中,復(fù)盤著與玄剎的生死一戰(zhàn),汲取著其中關(guān)于煞氣運用、力量凝聚的經(jīng)驗與教訓。
尤其是玄剎那將煞氣極致壓縮、凝聚成近乎法則之線的“青絲”,以及那引動煞氣凝聚法相、引動天地之“勢”的法門,給了他極大的觸動。與他走的“以身為爐、海納百川”之路不同,玄剎是典型的“唯精唯純、一往無前”。兩條道路孰優(yōu)孰劣難以定論,但其中的差異與互補,卻為王默然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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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煞氣……非是蠻力……亦可如絲如縷,如臂指使……”
“法相……非是虛影……乃是意志與法則的顯化……”
“兵厄……毀滅之中……亦藏造化……”
種種模糊的明悟,如同涓涓細流,匯入那逐漸壯大的意識之火中。
不知過去了多久,那一點生命之火,已然壯大成了一團穩(wěn)定的、緩緩旋轉(zhuǎn)的蒼白光球。光球之中,隱約可見一個微縮的、布滿裂紋的青銅人形盤坐,正是王默然神魂的本相。
突然,那一直沉寂的、覆蓋在肉身裂紋上的微弱光膜,仿佛受到了某種牽引,猛地向內(nèi)收縮,連同著源棺渡來的精純煞氣與生機,以及從煞穴深處被張明軒那小陣法匯聚而來的一縷縷能量,如同百川歸海,瘋狂地涌入王默然體內(nèi),匯入那神魂光球之中!
嗡—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