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曉后勤處的批復(fù)下來得比王默然預(yù)想的更快?;蛟S是他那份字斟句酌、充分強調(diào)“穩(wěn)定生產(chǎn)”、“減少安置點負擔(dān)”、“便于監(jiān)控管理”的申請報告起了作用,又或許是陳國衛(wèi)在權(quán)衡后,覺得將他的父母置于默園這個半監(jiān)控狀態(tài)下更便于控制他本人。
無論如何,機會到手,王默然沒有絲毫耽擱。
他特意向巡邏隊報備,借用了那輛破曉配發(fā)的、布滿監(jiān)聽設(shè)備的越野車,仔細打掃干凈,甚至還找來幾塊相對干凈的軟墊鋪在座位上——做戲做全套,一個渴望接回父母、努力表現(xiàn)的兒子形象必須立住。
再次來到那個龐大、混亂、彌漫著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安置點,王默然的心情與上次截然不同。少了些沉郁,多了份迫切的期待,但眼底深處的警惕卻絲毫未減。
辦理手續(xù)的過程繁瑣而刻板,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核對著各項文件,反復(fù)確認擔(dān)保條款,仿佛不是在移交兩個大活人,而是在處理什么危險品。王默然臉上始終堆著謙卑而感激的笑容,耐心應(yīng)對著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手指卻在袖中微微蜷緊。
終于,在一間擁擠嘈雜的大通鋪角落,他看到了那兩張熟悉而又蒼老了許多的面孔——父親王建國和母親李秀蘭。
相比上次見面,二老的氣色竟然好了不少。雖然依舊瘦削,臉上刻滿了苦難的痕跡,但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麻木,而是帶著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期盼。母親李秀蘭甚至試圖整理一下身上洗得發(fā)白的舊衣服。
王默然鼻子一酸,快步上前,聲音有些發(fā)哽:“爸,媽,我來接你們了?!?/p>
“哎,好,好…”王建國不善言辭,只是用力地點著頭,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兒子的胳膊,眼神在他纏著繃帶的右臂和略顯疲憊的臉上停留了一瞬,流露出擔(dān)憂。
李秀蘭則一把抓住兒子的手,上下打量著,眼圈泛紅:“小然,你受苦了…這胳膊怎么了?是不是又去做危險任務(wù)了?破曉那些人沒為難你吧?”
“沒事,媽,不小心摔了一下,快好了。”王默然擠出輕松的笑容,反握住母親冰涼的手,“破曉領(lǐng)導(dǎo)挺好的,看我能種點東西,特意批了塊地,讓我接你們過去享福呢?!?/p>
他刻意提高了音量,讓周圍一些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人都能聽到,話語中充滿了對“組織”的感激和對未來“好日子”的憧憬。
周圍投來各種復(fù)雜的目光——有羨慕,有嫉妒,也有深深的懷疑。在這末世,能離開這絕望的安置點,本身就是一種奢望。
王默然不再多言,利落地幫父母拿起那少得可憐的行李——幾乎就是幾件換洗衣服和一個裝著全家福照片的舊相框——攙扶著二老,穿過擁擠的通道,走向外面停著的越野車。
離開安置點大門的那一刻,李秀蘭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大囚籠般的建筑,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。王建國則挺直了些佝僂的背脊,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。
王默然沉默地為他們拉開車門,小心地護著他們坐進后座。
車子發(fā)動,駛離安置點。后視鏡中,那巨大的陰影逐漸縮小,最終消失在廢墟的地平線下。
車內(nèi)一時間陷入了沉默。李秀蘭悄悄抹著眼淚,王建國望著窗外飛逝的荒涼景象,久久不語。
“爸,媽,放心吧。”王默然打破沉默,聲音平穩(wěn)而有力,“以后會好的。我那塊地雖然偏了點,但安靜,也沒那么多人擠著。我種了些東西,長勢還行,餓不著?!?/p>
他沒有過多描繪虛幻的美好,只是給出最實際的承諾。
李秀蘭擦干眼淚,努力笑了笑:“哎,我兒子有本事了…媽知道你不容易…”
王建國忽然開口,聲音沙啞:“去了那邊,規(guī)矩聽組織的,但也別啥事都往前沖…護好自己?!彼挷欢啵瑓s透著最深沉的關(guān)切。
王默然心中一暖,重重點頭:“我知道,爸?!?/p>
車子駛近默園。當(dāng)那歪歪扭扭卻異常堅固的濁晶矮墻、茂盛得過分的地薯藤蔓映入眼簾時,王建國和李秀蘭都愣住了,眼中滿是驚愕。
“這…這墻…”王建國是老鉗工,對材料有種本能的敏感,他能看出那濁晶墻體的不凡。
“地里…咋能長這么好?。俊崩钚闾m也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些葉片肥厚、泛著微光的藤蔓。
王默然停好車,一邊攙扶父母下車,一邊笑著解釋,將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說辭自然道出:“運氣好,這地方以前好像是個啥研究所的試驗田,土質(zhì)有點特殊,我又瞎貓碰上死耗子,撿到點以前留下的好肥料…加上破曉給的改良種子,就長成這樣了。就是樣子怪了點,但能吃,頂餓!”
他將一切再次歸功于“運氣”和“破曉的支援”,完美契合他的人設(shè)。
走進矮墻內(nèi),看到兒子親手墊高的硬地、規(guī)劃出的區(qū)域,甚至還有一個用廢棄材料勉強搭起的簡陋灶臺,二老的眼圈又紅了。這里雖然簡陋,卻透著一種家的氣息,是真正屬于他們的小小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