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怪物”、“遺忘”、“無人知曉的犧牲”……這些詞語如同冰冷的毒刺,扎進眾人的心臟,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木青嵐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,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,翠綠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恐懼。他只是一個喜歡森林、害怕鬼怪、渴望和大家一起開心生活的普通少年。元素化?變成非人的存在?被所有人當作怪物?這讓他想起了之前的考驗,光是想想那副場景,就讓他不寒而栗,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,難道一定會變成那樣?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(nèi)“森之魂詠”那溫和的生命力,此刻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未知的、令人不安的異樣感。
俞昊巖站在他身邊,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顫抖。這位高大壯碩的土之化身,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“川”字,那雙總是透著憨厚和堅定的黃褐色眼眸中,此刻也翻涌著劇烈的掙扎。他不怕變成怪物,他怕的是變成怪物后,無法再像現(xiàn)在這樣,用這雙手臂保護母親、妹妹,還有身邊這些重要的同伴。守護的誓言,若是以失去被守護者認可的“人”的形態(tài)為代價,那還是他想要的守護嗎?他仿佛能看到母親俞秀芝那溫柔卻帶著擔憂的眼神,以及妹妹小巖那純真無邪的笑容,這讓他心如刀絞。
天翎臉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殆盡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、近乎冰冷的銳利。他青色的眼眸微微瞇起,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虛空中某個點。自由……他畢生追求的無拘無束,難道最終要被禁錮在一副冰冷的、非人的元素軀殼之中?被世人恐懼、躲避,甚至追殺?那和他曾經(jīng)在蜂巢那無形的牢籠中,又有何本質(zhì)區(qū)別?扇骨在他掌心被捏得微微作響,顯示出他內(nèi)心的波瀾。
燃焰死死地咬著牙,古銅色的皮膚下,肌肉因極度緊繃而微微隆起。他體內(nèi)的“炎核之心”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躁動,不受控制地散發(fā)出灼熱的氣息,讓他周身的空氣都開始扭曲。他不怕死,也不怕疼,但他無法想象自己變成一團沒有味覺、無法品嘗泡芙美味、甚至可能無法再感受到“熱”為何物的純粹火焰。那還是“燃焰”嗎?那和那些只知道毀滅與燃燒的淵獸,又有什么區(qū)別?一想到可能再也無法摟著葉滄溟的脖子嚷嚷著要吃泡芙,一股近乎毀滅的暴躁情緒就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。
葉滄溟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絲,盡管他極力維持著表面的鎮(zhèn)定,但那微微收縮的瞳孔和下意識握緊的拳頭,暴露了他內(nèi)心的驚濤駭浪。理性告訴他,圣石所言很可能是未來必須面對的現(xiàn)實,是代價與收益的冰冷計算。但情感上,那種徹底異化、被世界剝離的孤獨與恐懼,如同深海寒流,侵蝕著他引以為傲的冷靜。他追求知識與真相,但若代價是失去作為“葉滄溟”感知和理解世界的人類基礎,那追尋到的“真實”,又有何意義?
冥震是眾人中表面看起來最平靜的。他依舊站得筆直,紫羅蘭色的眼眸低垂著,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緒。只有那偶爾從他周身泄露出的、一絲極其不穩(wěn)定、仿佛隨時會撕裂空間的紫色電火花,昭示著他內(nèi)心絕非古井無波。天罰權柄……若執(zhí)掌雷霆的最終歸宿是自身也化為無情的天罰的一部分,失去所有屬于“冥震”的喜怒哀樂,只剩下裁決與毀滅的本能……那他所執(zhí)著的那份對白靈獨特的關心,又將歸于何處?是否會如同被雷霆劈中的塵埃,徹底湮滅?
絕望、恐懼、不甘、掙扎……種種負面情緒如同潮水般在眾人心中涌動、碰撞。源之間那靜謐浩瀚的氛圍,反而成了放大這些內(nèi)心聲音的最佳共鳴箱。圣石的拷問,精準地命中了他們每個人心中最脆弱、最不愿面對的那一處。
就在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與壓抑即將達到頂點時——
“我愿意。”
一個清晰、平靜,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,打破了死寂。
所有人猛地抬頭,目光聚焦在聲音的源頭——白靈。
他站在那里,白色的短發(fā)在周圍流淌的柔和光芒映照下,仿佛連自身也在發(fā)光。粉色的眼眸如同被雨水洗滌過的櫻花,清澈而堅定,沒有絲毫迷茫與退縮。他抬起手,掌心向上,那枚光之原石“圣贖之源”在他掌心浮現(xiàn),散發(fā)出溫暖而堅定的光芒,如同黑夜中指引方向的燈塔。
“是議會,將我從淵隙的黑暗中救出,給了我新的生命和意義?!卑嘴`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,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,“這份恩情,我需要償還。而這個世界上,還有太多值得守護的美好,太多像曾經(jīng)的‘希望之家’里那些孩子們一樣,渴望光明與和平的人們?!?/p>
他的目光掃過同伴們那一張張寫滿掙扎的臉龐,最后,他輕輕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,那里,通過光之原石,連接著一個沉眠于亞空間的冰冷意識。
“而且……為了夜剎?!彼穆曇舻统亮艘恍?,卻更加用力,仿佛每個字都帶著血的溫度,“無論他會變成什么樣子,無論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,我都要找到方法,喚醒他,帶他回家。如果元素化是必經(jīng)之路,如果成為世人眼中的‘怪物’是代價……那么,我接受?!?/p>
他的話語,沒有慷慨激昂的宣誓,只有平靜的陳述,卻如同一道熾熱的光流,瞬間刺破了彌漫在眾人心頭的濃重陰霾。
為了守護已有的美好,為了報答賦予的恩情,為了……帶回重要的同伴。
這些簡單而純粹的理由,遠比任何宏大的口號更能觸動人心。
木青嵐怔怔地看著白靈,看著他眼中那不容動搖的決意,看著他掌心那溫暖的光芒??謶忠廊淮嬖冢环N更強烈的情緒開始從心底滋生——他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。如果前方是深淵,那么大家一起跳下去,總好過眼睜睜看著某個人獨自墜落。他用力吸了吸鼻子,努力將眼眶里的濕意逼了回去,向前邁出了一步,雖然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,卻異常清晰:“我……我也愿意!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消失了!夜剎哥……鎏煌哥和默凜哥……還有大家……我要和你們在一起!就算……就算變成森林里最奇怪的‘妖怪’也沒關系!”
俞昊巖看著木青嵐那明明害怕卻努力挺直脊梁的樣子,又看了看白靈,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母親和妹妹的臉龐。守護……真正的守護,或許從來就不在于形態(tài),而在于那顆無論變成什么樣子,都永遠不會改變的心。他深吸一口氣,那如山岳般沉穩(wěn)厚重的氣息再次回到他身上,黃褐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堅定的火焰:“我也一樣!俺要保護俺娘,保護小巖,保護青嵐,保護你們所有人!只要這顆心還是俺的,變成石頭,我也認了!”
天翎嗤笑一聲,但那笑聲中卻沒了之前的冰冷,反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灑脫。他“唰”地一聲展開千面鴆羽扇,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,只是眼底深處多了一絲以前沒有的決然:“嘖,說得那么悲壯干嘛?不就是換一副皮囊嗎?本帥哥就算變成一陣風,那也是全宇宙最帥、最自由的風!到時候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誰也管不著!哈哈哈,這買賣,不虧!”
燃焰猛地一揮拳頭,赤紅的頭發(fā)仿佛真的要燃燒起來,他咧開嘴,露出一個帶著幾分狂氣卻無比燦爛的笑容:“媽的!干了!為了泡芙!為了把夜剎那混蛋揪回來揍一頓!怪物就怪物!老子就算是怪物,也是最牛逼的火焰怪物!看哪個淵獸敢來惹老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