界門的雪下了三日才停。陽光穿透薄霧,灑在積雪上,折射出細(xì)碎的金光,屋檐下的冰棱滴答作響,匯成細(xì)小的水流,沿著石階蜿蜒而下,像條銀色的帶子。竹芽被雪壓彎了腰,卻沒折斷,此刻正抖落葉片上的殘雪,露出更鮮亮的嫩綠。
“雪化了,春天該來了吧?”少年用樹枝戳著地上的融雪,水珠濺在他的布鞋上,他卻毫不在意,“等天暖和了,咱們?nèi)ソ玳T外走走,說不定能撿到去年秋天落下的野果?!?/p>
云姑正在翻曬被褥,把秦老道留下的粗布被單鋪在竹椅上,陽光曬過的布料散發(fā)出淡淡的草木香?!把┗寺坊?,出去得小心?!彼钢玳T外的石階,“你看那冰,得等日頭再烈些才能消?!?/p>
蘇晚坐在石階上,守界令平放在膝頭,令牌上的金光比往日柔和,像被陽光焐熱了似的。她能感覺到,隨著雪融,界隙里的霧氣也淡了許多,異獸的嘶吼幾乎聽不見,只有銀尾鼠偶爾發(fā)出的輕啾,在寂靜中格外清晰。
銀團(tuán)不知從哪兒銜來朵雪融后冒頭的小藍(lán)花,放在蘇晚手邊,尾巴尖的銀光蹭著她的手腕,像在撒嬌。雪球蹲在一旁,見蘇晚摸銀團(tuán)的頭,不滿地用尾巴掃了掃她的褲腿,引得少年哈哈大笑。
“你看雪球,還吃醋了。”他彎腰抱起雪球,用臉頰蹭它的毛,“咱們雪球最乖了,不像某些小家伙,總來搶風(fēng)頭?!?/p>
銀團(tuán)似懂非懂,叼起藍(lán)花跑到竹芽旁,把花插在石縫里,歪著腦袋看了看,像是在裝飾自己的小窩。
午后,界門外忽然傳來“嗒嗒”的馬蹄聲,由遠(yuǎn)及近,踏在融雪的石階上,濺起泥水。蘇晚警覺地站起身,握緊守界令——秦老道說過,界門附近少有生人,除了偶爾路過的采藥人,便是……
“是趙大哥!”少年忽然歡呼起來,扒著界門往外看,“還有馬背上的人,好像是周婆婆!”
蘇晚和云姑也湊到界門旁,果然看見趙大哥牽著匹老馬,馬背上坐著位裹著厚棉襖的老太太,正是楓葉鎮(zhèn)的周婆婆。兩人身上都沾著泥雪,顯然是趕了遠(yuǎn)路。
“趙大哥!周婆婆!”蘇晚推開界門,聲音里帶著驚喜。
趙大哥見了他們,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,嗓門依舊洪亮:“可算找著你們了!周婆婆非說要來看看,說怕你們在這兒受委屈?!?/p>
周婆婆從馬背上下來,被趙大哥扶著,顫巍巍地走到蘇晚面前,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:“瘦了,也黑了,這界門的風(fēng)果然烈?!彼龔膽牙锾统鰝€布包,一層層打開,里面是件厚厚的毛衣,針腳密密實(shí)實(shí),“我織了半個冬天,想著開春穿正好,你試試合不合身?!?/p>
蘇晚穿上毛衣,暖和的羊毛貼著皮膚,帶著周婆婆身上的皂角香,眼眶一下子就熱了?!爸x謝您,周婆婆?!?/p>
“謝啥,”周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背,又看向少年和云姑,“你們倆也瘦了,回頭我讓趙大哥給你們捎點(diǎn)臘肉來,燉著吃補(bǔ)身子?!?/p>
趙大哥把馬拴在界門旁的石柱上,從馬背上卸下來個大包袱:“這里面有胡楊屯秦老給的胡楊苗,他說讓你們種在界門旁,沾沾人間的氣;還有古槐村李藥婆捎的草藥,說防風(fēng)寒的;阿桂家的桂花糕也帶了兩盒,老太太說你們愛吃甜的?!?/p>
少年打開包袱,胡楊苗用濕布裹著,還帶著新鮮的泥土;草藥捆得整整齊齊,散發(fā)著熟悉的藥香;桂花糕的油紙包鼓鼓囊囊的,甜香瞬間彌漫開來。
“還有這個!”趙大哥從懷里掏出封信,遞給蘇晚,“是沈青梧姑娘托我?guī)У模f她畫的肖像被鎮(zhèn)上的學(xué)堂借去當(dāng)教材了,孩子們都夸畫得好。”
蘇晚展開信,沈青梧的字跡比上次更娟秀了些,說她在古鎮(zhèn)開了間小小的畫坊,教村里的孩子畫畫,日子過得很充實(shí);說周老爹的竹器賣得越來越好,還收了個小徒弟,把竹哨的手藝傳了下去;還說銀尾鼠的同類在山下的竹林里出現(xiàn)過,說不定界隙的霧氣真的能滋養(yǎng)生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