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馮寧家盤桓了一陣,喝了一碗涼白開,情況也了解了差不多,看著天色已經(jīng)不早了,陳遠文就起身告辭了。
馮余氏和馮寧送到門口,活潑的馮家小妹也跟著出來相送,陳遠文從袖袋中再次拿出那二兩銀子,塞到馮家小妹的小手里,說道:“哥哥今天沒買禮物,這錢就當做送你的見面禮了?!?/p>
陳遠文看著馮余氏一臉驚慌想拒絕的表情,輕聲對她道:“馮夫人,拿著吧,是我作為工坊東家的一點心意,給家里孩子們買點好吃的補補身體?!?/p>
然后,不等馮家人再有動作,他率先邁開步子向營地外走去。
還是來時那條臟乎乎的路,此刻多了很多疲憊的下工的身影,破爛的衣衫,踉蹌的步子,麻木的眼神,陳遠文的步伐越來越沉重。
此前,他呆在老家那種窮土僻壤,因為有家人,有做郎中的阿爺,有懂刺繡的阿奶,有獵戶出身的阿娘,有勤勞肯干的阿爹,還有相處融洽的二叔和三叔一家人,而且還和族親們居住在一起,有屋有田又有地,雖然物質(zhì)生活沒有后世豐富,但其它方面是真的沒有太多區(qū)別。
至于外面的世界,由于小時身體弱的原因,他很少外出探親訪友,只去過阿娘黃氏外家,黃家舅舅們雖然窮,但好歹有屋有地,閑時還可以上山打獵,加上他買山之后對黃家舅舅們和表哥們的雇傭,他們家的生活已經(jīng)一躍成為村里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人家了。
在他讀書后幾乎就是私塾和家兩點一線,之后到縣學讀書也是縣學和家兩點一線,結(jié)識和結(jié)交的人都是差不多家庭背景或收入水平的人,所以他今天猛然看到工坊的惡劣環(huán)境,心靈才有很大的震動。
原來胎穿這12年來,上天一直對他不薄,讓他托生在一戶可以說是富農(nóng)的自耕農(nóng)家庭,爺爺奶奶還都有一門好手藝,阿爹阿娘待他如珠如寶,可以供得起他讀書。
如果投胎到這里的流民聚居的棚戶區(qū),連戶籍都沒有,那么他任憑他有天大的本事,這么惡劣的生存環(huán)境,都不敢保證他能不能活到遇到貴人或者發(fā)揮本領(lǐng)的時候。
想想他的紅薯配方,如果不是小姑丈陸家?guī)兔烤€陸家嫡支,恐怕早就被人硬搶;又因為三叔蔡家鏢局的關(guān)系,應(yīng)邀觀看了那年的龍舟競渡,救了廣州右衛(wèi)將軍府的侄子,得到一大筆錢;又因為紅薯配方這筆錢在縣城買了鋪子和房子,后來到縣學讀書,阿娘和姐姐們在縣城宅子陪讀,才給大姐結(jié)了一門在縣城開餅鋪的親事;又因為在縣城生活,逛首飾鋪機緣巧合下找到和金玉滿堂合作設(shè)計首飾的生意,又多了一份收入;之后好友黎湛也時不時來縣城家里交流,一起縣試府試,用救人的錢和首飾鋪的分紅在廣州府買房,也促成了二姐和黎湛的親事;在廣州府無意中和當年在縣城中秋燈會救的小女孩相遇,又拓展了玻璃的生意,結(jié)識了潘老太爺,引來皇家關(guān)注,還得到4名大內(nèi)護衛(wèi)。
這樣細數(shù)下來,他都覺得自己很幸運,很有穿越者光環(huán)了,只是一直以來他都對這個朝代沒有歸屬感,可能是得到的太容易,已經(jīng)忘記普通黎民百姓的真正疾苦。
他的目標一直以來都很明確,就是讀書科舉,進入仕途,然后升官庇護家人和親族。在今天來琉璃廠前,他還一心盤算著怎樣盡快換一個大房子,改善居住環(huán)境。
但是,在親眼目睹了工坊工人們和棚戶區(qū)流民的窮苦生活后,他覺得作為一個后世的穿越者,他的人生目標不應(yīng)該只局限于庇護他的家和親族,他可以在實現(xiàn)這個小目標的同時為這個朝代的窮苦百姓也盡一份力,不是為了追求多高尚的人格,而只是為了自己的良心不會不安,為了自己后世接受的那么多年的教育不白費。
好吧,他暫時沒有造福一方百姓的能力,那恐怕要等他中進士守牧一方以后才能實現(xiàn)。但他可以從作為工坊股東之一的身份出發(fā),改善一個工坊的工人們的生活做起。
正思緒萬千間,耳邊忽然傳來潘老太爺?shù)乃市β?,原來,不知不覺間,他們已經(jīng)回到琉璃廠的會客廳。
廳內(nèi),潘老太爺正和一名小女孩兒在聊天,兩人正聊得不亦樂乎,小女孩兒時不時發(fā)出咯咯咯的可愛笑聲。
兩人看到陳遠文,同時停下,扭轉(zhuǎn)面對著陳遠文。哦,原來是徐知府家的千金徐知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