食堂里,剛剛拿起饅頭的人放下了早飯,側耳傾聽。
整個漢東軍事學院,每一個角落,都被這則來自浙東前線的捷報所席卷。
學院里那股因歌舞會和深入理論學習而逐漸彌漫開,略帶象牙塔式的平和與安逸氣息,被這則帶著濃烈海腥味和硝煙味的戰(zhàn)報,瞬間沖得七零八落,蕩然無存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久違,令這些老兵們血脈賁張,屬于戰(zhàn)場的灼熱溫度和對未來戰(zhàn)爭形態(tài)最直接的沖擊感。
丁偉的目光從沸騰的人群收回,與身旁同樣面色凝重的孔捷對望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判斷:時代,真的變了。
而他們坐在課堂里學習的這一切,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,變?yōu)楝F(xiàn)實。
窗前的陳朝陽,手中端著一個搪瓷杯,默默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廣播聲和隨之沸騰的喧鬧。
他的辦公桌上,靜靜躺著一份比廣播早到了幾個小時的機密軍報抄件。
當李云龍這特有、帶著不甘和惋惜的大嗓門隱約傳來時,陳朝陽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目光從喧囂的宿舍區(qū)方向收回,落在了桌上那份軍報上。
這份戰(zhàn)報,本可能與那個正在樓下嚷嚷著“活捉蔣光頭”的家伙有更直接的關系。
c軍曾是考慮范圍內(nèi)的部隊之一,李云龍作為代軍長,名字也曾短暫地出現(xiàn)在初選名單的附件上。
但最終,他的名字被劃掉了。
原因,就寫在那份同時送抵、關于學院高級干部近期思想動態(tài)的補充報告里。
“……李云龍同志,因與地方文藝工作者張白鹿同志交往過密,引發(fā)家庭不睦,在部分老干部中造成不良影響。
雖工作學習暫無懈怠,但其情緒波動較大,思想穩(wěn)定性需觀察……”
組織上的考慮很簡單,也無比沉重:首次三軍協(xié)同作戰(zhàn),事關國策與軍威,容不得半點不確定因素。
一個可能因個人情感問題而影響判斷,甚至有過“戰(zhàn)場抗命”前科的指揮員,不適合承擔如此精密且必須絕對服從全局的任務。
平安縣城的舊賬,在關鍵時刻,成為了評估他是否“清醒”和“堅定”的佐證。
“平安格勒”一役,在肯定其戰(zhàn)術價值的同時,也因其起因被部分同志私下貼上了“沖冠一怒為紅顏”的標簽。
欣賞者贊其勇烈重情,而擔憂者則視其為“無視紀律、擅啟戰(zhàn)端”的危險先例。
如今,李云龍在學院里與張白鹿同志的關系問題,恰好印證了后者的擔憂,此人在個人情感與組織紀律的天平上,似乎總是容易傾向前者。
這種疊加的負面印象,使得他在面臨一江島戰(zhàn)役這類要求絕對服從、精密協(xié)同的關鍵任務時,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了核心指揮官的候選名單之外。
過去的“前科”與當下的“風評”,共同成了這次看似偶然、實則必然的錯過。
陳朝陽的指尖在冰涼的窗玻璃上輕輕一點,他看著樓下那個對此一無所知、仍在與丁偉、孔捷笑罵的李云龍,心中泛起一絲復雜的漣漪。
這不是對錯問題,而是代價。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,不會為任何人的個人際遇停留,哪怕是李云龍這樣的悍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