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能相認,甚至不能流露一絲關(guān)切。
相認,是政治自殺,更是將生母推向更深的火坑——她會立刻從“可以改造的舊社會受害者”,變成“妄圖腐蝕革命干部的反革命家屬”。
新婚姻法頒布,提倡婦女解放。
理論上,作為“妾”的王翠蓮可以要求脫離陳家。
但陳朝陽的心沉得更深。他太了解這個時代的底層了。
一個年近五十、目不識丁、沒有任何獨立生存技能、頂著“剝削階級家屬”沉重帽子的女人,脫離那個雖已敗落但至少能提供片瓦遮身的陳家偏院后,等待她的會是什么?
是更露骨的歧視,是難以想象的生存壓力,甚至可能被某些急于表現(xiàn)的人當(dāng)作“反面典型”無情打壓。
口號里的“解放”,對她而言,可能意味著更徹底的孤立無援和悲慘境地。
強行“解放”,未必是福。
因此,他選擇了沉默的關(guān)照。
也是基于他對于陳氏最后的保護。
他私下找到縣婦女主任王秀琴,一個為數(shù)不多知道他和王翠蓮關(guān)系的人。
陳朝陽依舊記得一年前他的叮囑:“王氏是舊社會的受害者,本身并無惡行。現(xiàn)在陳家敗落,她生活肯定艱難。
婦女工作要落到實處,對于這類真正需要幫助的舊式婦女,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,請你在生活上給予適當(dāng)關(guān)照。
比如,分配縫補漿洗的活計時,可以優(yōu)先考慮她,工錢要公道。如果有什么困難,及時向我匯報?!?/p>
王秀琴是聰明人,但革命不能有私心,她刻意把這份關(guān)注打上了工作的標簽,只是回應(yīng):“陳書記放心,婦女工作就是要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姐妹。
翠蓮?fù)镜那闆r,我會特別留意,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,盡量給她一些生計上的方便?!?/p>
這一年多來,王秀琴確實履行了承諾。
她以關(guān)心困難婦女的名義,常去陳家偏院走動,給王氏帶一些針線活計,工錢給得足,偶爾還會“順路”帶點棉布。
王氏雖然沉默寡言,但每次王秀琴來,眼神里總會透出一絲感激和不易察覺的期盼。
她或許猜到了什么,但從未點破。
這是一種在驚濤駭浪的時代夾縫中,心照不宣、卑微的默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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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隊在風(fēng)雪中疾馳,即將駛過通往縣城的岔路口。
就在這時,一輛熟悉、掛著縣婦聯(lián)牌子的舊自行車,頂風(fēng)冒雪,從岔路沖了出來,猛地橫在了車隊前方不遠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