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灘旁的槐楊林,在慘淡的月華下輪廓猙獰,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,吞吐著幢幢模糊不清的幽影。
這便是昌平城外的“鬼市”,只在夜半至拂曉的陰影里,進行著不可言說的交易。
此刻的陳朝陽,不再是昌平縣委書記。藏青半舊短衫,深色壓檐帽,半截面巾掩去了平日的銳利鋒芒,只余下“天津掮客陳三爺”的幾分市儈世故,以及眼底深處不易察覺的警惕。
他微微佝僂著背,眼神收攏,如同所有混跡于此的人一樣——面目模糊,這片陰影里生存的第一鐵律。
一股混雜著河水腥濁與草木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,他和趙鵬像兩滴濁水,悄無聲息地滲進了那片被濃密樹影籠罩的河灘林。
林內(nèi)光線更為稀薄。破碎的月光艱難穿透層疊枝葉,在地上投下慘白扭曲、如同鬼爪般的光斑,勉強映照出影影綽綽移動的輪廓。
壓低嗓音的交談、物品輕微的磕碰、腳步碾過枯葉的窸窣,各種細微聲響在壓抑的空氣中摩擦。
“站??!買,還是賣?買東西不收錢,賣東西,每人交兩千!”兩道黑影如同地底冒出的鬼魅,猛地從一旁深草叢中竄出,聲音嘶啞短促,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。
其中一人,一只手始終背在腰后,衣襟下隱約透出硬物的輪廓。
陳朝趙鵬提溜著一盞煤油燈,但光線被調(diào)的很暗,左右不過照亮2米的范圍,陳朝陽被這突如其來的人,嚇了一跳,看著二人一只手背在腰后,也不緊張。
想必這兩人就是這處黑市的看門人,也就是探查風(fēng)聲,若是有警察過來抓捕,便能提前通知,黑市眾人,說到底,這黑市都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!
“買東西!”陳朝陽操著刻意模仿的天津口音,干脆回應(yīng)。
“兩個人?”黑影的目光如鉤,在陳朝陽和趙鵬臉上逡巡,警惕更濃。
“兩個人!”
“行,進去。丑話說前頭,里面的規(guī)矩,懂?”黑影語氣森然,“壞了規(guī)矩,別怪爺們兒手黑?!?/p>
陳朝陽和趙鵬點頭應(yīng)下。黑影不再言語,無聲無息地縮回草叢,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。
前行不過百余米,壓抑的人聲便如潮水般涌來,卻又被壓在極低的音量之下。
各種交易在昏暗中進行:古玩玉器在褡褳里傳遞,走私的洋貨在袖筒里交割,甚至能瞥見有人腰間鼓囊囊的布包,隱約透出鐵器的冷硬線條。
陳朝陽和趙鵬在影影綽綽的人流中穿梭,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角落。
一株虬結(jié)老槐的根瘤旁,蜷縮著一個身影。洗得發(fā)白的長衫,料子細看能辨出昔日的上好暗紋,如今卻磨損得不成樣子。
一塊巴掌大的褪色藍布鋪地,上面孤零零地躺著一枚羊脂白玉扳指,溫潤內(nèi)斂的光澤在昏暗中如螢火微明。
旁邊是一卷用褪色黃綾包裹、露出一角泛黃宣紙的卷軸。老者看似瑟縮,渾濁的眼珠卻在暗影里骨碌轉(zhuǎn)動,透著老辣的世故與警惕。
一個裹著油膩短褂、獐頭鼠目的男人湊上前,聲音尖細刺耳:“老爺子,醒醒神兒!這玩意兒,擱您府上當年是寶,擱現(xiàn)今這年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