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同…同志,咱們供銷社有規(guī)定,購買這類大宗優(yōu)惠商品,得…得登記下單位信息,做個備案…”
話音未落,她已急急轉(zhuǎn)身去夠柜臺內(nèi)側(cè)的登記簿。
柜臺前,鴨舌帽壓得更低了,帽檐的陰影幾乎完全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,只留下一個線條緊繃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。
聽到“登記”二字,擱在柜臺上的那只手,食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蜷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“新規(guī)定?”南方腔調(diào)依舊平穩(wěn),聽不出絲毫波瀾,仿佛只是隨口一問。
“不好意思,同志,工作證落在旅館了,我這就去取來。”話音未落,人已干脆利落地轉(zhuǎn)身,那兩瓶茅臺,仿若被隨意丟棄的破磚爛瓦,遺落在柜臺上。
厚厚一沓“兩萬五千塊”,更是眼皮都沒眨一下,棄如敝履。
他腳步看似沉穩(wěn),實則異常迅疾,幾個閃身便決絕地沒入了門外喧囂擁擠的人流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待張根清聞訊從里間沖出來時,只撲了個空。
“南方口音!一聽說要登記,貨和錢都不要了,直接跑了!”他抓起柜臺上那疊鈔票,只翻看了幾張,臉色驟變,聲音低沉而凝重:“是假鈔!是鷹鈔!”
幾個關(guān)鍵線索瞬間對上了!接到報告的徐衛(wèi)華沒有絲毫耽擱,立刻撲向縣城的旅館。
旅館前臺回憶,確實有個操南方口音的人登記入住,名字寫的是“李富貴”。
然而當徐衛(wèi)華帶人撞開房門,屋內(nèi)早已人去樓空,地面掃得干干凈凈,連一片寫著字的紙屑都沒留下。
“李富貴”如鬼魅般消散無蹤。
初次交手,對手的滑不留手與極高的警惕性,像一層冰冷刺骨的寒霜,悄然蒙上了專案組每個人的心頭。
寒意,遠未散去,反而在另一個陰暗的角落驟然加劇。
就在“李富貴”消失的當晚,昌平城外一條罕有人跡的荒僻土路旁,一具男尸被草草拋入路邊的淺溝。
現(xiàn)場被兇手拙劣地布置成攔路搶劫殺人的模樣——衣物被翻亂,口袋被扯開。
次日清晨,當徐衛(wèi)華得到路人報案,帶隊趕到時,慘白的晨光正無情地曝曬著這令人作嘔的景象,濃重的血腥味和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。
偵查人員一寸寸仔細勘驗。一名經(jīng)驗豐富的原武工隊員,手指在死者那件略顯體面的衣角反復摩挲,終于在內(nèi)縫的線腳處,極其小心地摳出了一小卷緊緊卷起的、尚未裁切的“鷹鈔”半成品紙!
死者,經(jīng)過旅店同志確定,正是旅館登記冊上的“李富貴”!
聞訊趕來的陳朝陽蹲下身,指尖極其專業(yè)地拂過死者脖頸處那道細若游絲、卻深嵌入肉的致命勒痕,眼神驟然冷冽:“不是劫財!是滅口!干凈利落,好狠的手段!”
他抬起頭,環(huán)視著荒涼的現(xiàn)場,那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土腥氣,在空曠的野地里盤旋不去。
供銷社里驚鴻一瞥的活人目標,轉(zhuǎn)眼已成溝壑中冰冷的尸體,剛剛浮現(xiàn)的線索,似乎又在此地戛然而斷,只留下更深的迷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