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油產(chǎn)出趨于穩(wěn)定,提煉出的柴油、汽油雖數(shù)量有限,卻已悄然輸送給蘇北治堿工程的重型機械和省內(nèi)少數(shù)關(guān)鍵工廠,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效率提升。
這初步的良性循環(huán),讓陳朝陽得以稍緩一口氣,將日常管理交由鄭、周等人,自己則抽身返回省城,處理積壓的全局政務。
然而,他前腳剛踏進省委大院,后腳便被卷入另一場看不見硝煙的“戰(zhàn)爭”。
陳朝陽坐在吉普車里,揉著發(fā)脹的太陽穴,剛從江都基地風塵仆仆趕回。
窗外,省城街道兩旁刷著嶄新的標語,除了“抗美援朝,保家衛(wèi)國”,更多了一些筆墨淋漓的口號:“徹底肅清封建思想流毒!”、“打倒孔家店,解放新思想!”
他的目光掃過這些標語,眼神里沒有驚訝,只有一種了然之后的深沉。
一個決意與舊世界徹底決裂的新社會,必須鏟除千年封建桎梏的思想根基,將人民從“君權(quán)神授”、“綱常倫理”的精神枷鎖中解放出來。
“批判封建王朝是最大奴隸主”,這些視民如草芥的帝王將相,本就是歷史的罪人。
“批判孔老二儒家奴性思想”,對于打破頑固的等級觀念、激發(fā)人民當家作主的主人翁意識,具有十分積極意義。
車子剛停穩(wěn),他正要下車,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近,是省政府的副秘書長老馬,馬奎東,一位處事圓滑但消息靈通的老同志。
老馬借著幫陳朝陽拉開車門的動作,壓低聲音,語速極快:
“朝陽書記,您可算回來了。這幾天……風向有點緊啊?!?/p>
他眼神往宣傳部的方向瞟了瞟,
“李部長他們,勁頭很足,抓了不少‘活思想’的典型。
昨天剛批了一位水利局的老工程師,說他滿腦子‘士大夫清高’,瞧不起工農(nóng)干部。
您手底下……那些從舊社會過來的寶貝疙瘩,可得留神了?!?/p>
陳朝陽目光一凝,面上不動聲色:“謝謝奎東同志,我知道了。運動要搞,生產(chǎn)也不能停嘛?!?/p>
馬奎東嘆了口氣,聲音更低:“話是這么說,可現(xiàn)在……
有些人把這運動當成了升官的梯子,專挑有本事、有脾氣的老知識分子開刀,說這是‘立場堅定’,您心里得有數(shù)?!?/p>
他說完,便像沒事人一樣,笑著打了個招呼,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這番看似隨意的交談,卻像一塊冰投入陳朝陽心湖。他知道,老馬這是冒著風險在提醒他。
下午時分,漢東省工業(yè)設計院的會議室里,一種不同于往常技術(shù)研討會的緊張氣氛彌漫在空氣里。
不再是圖紙、計算尺和溫和的學術(shù)爭論,取而代之的是墻上貼滿的標語和人們臉上或亢奮、或沉默、或不安的表情。
會議由設計院新成立的“運動領(lǐng)導小組”組長、原黨委副書記李振海主持。
他以前主要負責黨務和思想政治工作,在技術(shù)問題上向來插不上話,但此刻,他坐在主位,神情嚴肅中帶著一種掌握新權(quán)威的昂揚。
“同志們!”李振海聲音洪亮,“我們今天召開這個會,不是為了討論哪個螺絲該擰多緊,哪個公差該取多少。
那是技術(shù)細節(jié),是小事,我們今天要解決的,是思想問題,是立場問題,是大是大非的問題?!?/p>
他目光如炬,掃過臺下,最終定格在坐在后排、低著頭試圖減少存在感的吳仁德身上。
“我們設計院,不是世外桃源,封建思想的流毒,資產(chǎn)階級的腐蝕,在這里同樣存在。
甚至,因為我們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,這種流毒更深,危害更大?!彼D了頓,拿起一份材料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