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經(jīng)人家誰愿意娶一個拋頭露面、在男人堆里爬高爬低的媳婦?
到時候婆家看不起,鄰里說閑話,這日子還怎么過?”
她的話,砸在房間里每個女工的心上,道出了最現(xiàn)實的顧慮。
靠在床頭正磕磕絆絆認(rèn)著掃盲課本上生字的小趙,這時怯生生地抬起眼,小聲插話:
“其實……我覺得秀蘭姐挺勇敢的。
陳書記大會上不是說了嘛,‘女子能頂半邊天’……
要是真能學(xué)會開那大鐵家伙,成了技術(shù)工人,那多神氣!
工資肯定比我們現(xiàn)在高不少吧?
而且……而且要是評上了高等級,”她眼里閃過一絲憧憬的光,
“說不定真能像陳書記說的,能申請單獨分一間房呢……那不就……”
“你個小丫頭片子懂個屁!”
正在納鞋底的張大姐像是被戳到了痛處,猛地打斷小趙,手里的針線活都停了下來,聲音尖銳:
“什么半邊天?
那都是大會上喊的口號,女人家就是女人家,根兒上就得靠著男人!
還單獨分房?
那是給爺們兒、給那些八級工老師傅準(zhǔn)備的!輪得到咱們?你做夢呢!”
她越說越激動,轉(zhuǎn)向李秀蘭,語氣近乎警告:
“秀蘭,別聽她瞎攛掇!
那點錢,那虛頭巴腦的‘神氣’,能當(dāng)飯吃?女人的根本是啥?
是名聲,是找個好依靠!
名聲要是壞了,脊梁骨都能讓人戳斷了,那才真是一輩子就毀了!
你到時候哭都找不著調(diào)兒!”
張大姐的話像一盆冰水,試圖澆熄那剛剛?cè)计鸬男⌒』鹈纭?/p>
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,只聽得見泡腳的水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機(jī)器轟鳴。
小趙被吼得縮了縮脖子,不敢再吱聲,但嘴唇卻下意識地微微嘟起,顯然并不完全信服。
李秀蘭低著頭,用力搓洗著工裝,指節(jié)用力發(fā)白。
張大姐和王姐的話,捆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她能感覺到那沉重、延續(xù)了千百年的觀念,正試圖將她牢牢按在原地。
室友們的話,混雜著白天王老錘等人的嘲諷,在她腦子里嗡嗡作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