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郎也側過頭,看向巷口。陰影里,果然有個小小的影子晃了晃,毛茸茸的,像是只貓??删o接著響起的,卻是個吊兒郎當?shù)穆曇?,帶著點戲謔:“喲,這不是無腸兄和三郎小兄弟嗎?大半夜的在這兒玩‘你捅我一刀我救你一命’的游戲,挺會找樂子啊?!?/p>
隨著話音,兩個人影從巷口走了進來。走在前面的是大盛,還穿著那件綴滿補丁的卦衣,手里搖著破扇子,扇面上沾著點雞毛,不知道又從哪掏來的。他腳邊跟著只瘦骨嶙峋的黑貓,正弓著背蹭他的褲腿——剛才的貓叫聲就是這小家伙發(fā)出來的。
跟在大盛身后的那個低著頭,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人是張亮,背著個半人高的布包,里面鼓鼓囊囊的,大概裝著他那些寶貝機關零件。他依舊是那副不善言辭的樣子,眉頭緊鎖,眼神混沌,偶爾卻變得卻銳利得像鷹,掃過三郎和無腸的傷口時,輕輕“嘖”了一聲。
“你們怎么來了?”三郎的聲音里帶著點意外。他和這兩人算不上熟,只在某次江湖仇殺的亂局里遠遠見過——那時大盛正往仇人的馬靴里塞蝎子,張亮則一邊操控著幾只機關鼠搗亂人卻在暗處看熱鬧。
大盛蹲下身,用扇子戳了戳無腸掉在地上的彎刀,又挑了挑眉看向三郎小腹的傷口,笑得不懷好意:“這話該我們問你倆吧?一個被人追殺,一個被人偷襲,嘖嘖,落影的‘舊部’,日子過得挺熱鬧啊?!?/p>
無腸猛地抬頭,眼底閃過一絲警惕:“你們知道落影?”
“七怪里的老七,能不知道嗎?”大盛提起落影,聲音里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,他收起扇子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張亮,“不過比起那個神神叨叨的家伙,我們更感興趣的是——你們和落影的關系,你們一個惡名昭彰殺人如麻,一個畏畏縮縮可可憐憐,卻沒聽說你們擋過落影的道,所以落影為什么要殺你們?”
還沒等二人開口,張亮突然從布包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銅制玩意兒,看著像只蜷縮的蝎子,他把那東西往地上一放,機關蝎“咔噠”一聲展開螯鉗,竟自己爬向三郎腳邊,在他滲血的傷口旁停了下來,螯鉗微微顫動,像是在探查毒性。
“牽機引混了鶴頂紅,”張亮的聲音悶悶的,聽不出情緒,“還有點西域的蝕骨散,無腸,你夠狠的?!彼f著,又從包里摸出個小瓷瓶,扔給三郎,“內(nèi)服半瓶,剩下的敷傷口,能暫時壓下去?!?/p>
三郎接住瓷瓶,指尖觸到冰涼的瓶身,愣了愣。他看向大盛,對方正用破扇子擋著嘴,沖他擠眉弄眼,像是在說“放心用,死不了”。又看向張亮,那個據(jù)說三年不出門的技術宅,此刻正蹲在無腸身邊,用根細鐵絲撥弄著他肩傷的皮肉,動作粗魯,眼神卻異常專注。
“你們想干什么?”無腸的聲音里帶著戒備,卻沒再掙扎。他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動不了,三郎也是強弩之末,這兩人要是想動手,他們根本沒反抗的余地。
大盛突然笑了,從懷里摸出顆糖,剝開糖紙扔進嘴里,含糊不清地說:“不干什么,就是看不得有人被落影那家伙耍得團團轉(zhuǎn)?!彼噶酥赶锟诘姆较?,“剛才那伙人,是‘影閣’的殺手,落影養(yǎng)的狗,專門清理像你們這樣‘知道太多’的人?!?/p>
三郎的手猛地收緊,捏得瓷瓶咯咯作響。影閣……這個名字他聽過,是落影暗中培養(yǎng)的勢力,手段狠辣,這些年死在他們手里的江湖人,沒有一百也有八十。
張亮已經(jīng)幫無腸處理好了肩傷,用布條緊緊纏好,動作快得像在組裝機關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看著地上的兩人:“要么跟我們走,要么留在這等影閣的人回來收尸。選吧?!?/p>
無腸看著張亮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,又看了看大盛嘴角那抹玩味的笑,突然覺得這兩個人比落影更讓人看不透。他掙扎著想說什么,卻被大盛一腳踩住了手腕,對方的力道不重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。
“別?;樱贝笫⒌穆曇衾淞讼聛?,“你殺你娘的事,我們都知道。落影就是利用你這點瘋勁,讓你替他擋了不少麻煩。你以為你恨他,其實你不過是他手里最聽話的刀?!?/p>
無腸的臉瞬間變得慘白,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,喉嚨里發(fā)出野獸般的低吼,卻怎么也掙不開大盛的腳。
三郎慢慢擰開瓷瓶,倒出半瓶藥汁一飲而盡??酀乃幰夯^喉嚨,帶著股奇異的暖意,暫時壓住了傷口的麻癢。他看向大盛和張亮,輕聲問:“你們?yōu)槭裁匆獛臀覀儯俊?/p>
大盛挑了挑眉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張亮:“七怪嘛,總得有點怪脾氣??床粦T的事,就得管管?!彼D了頓,突然壓低聲音,“何況……落影那家伙,欠我們的也不少?!?/p>
巷口的黑貓又“喵”了一聲,像是在催促。三郎扶著墻,慢慢站起身,小腹的傷口還在疼,卻沒剛才那么鉆心了。他看了眼還在地上掙扎的無腸,又看了看大盛和張亮,最終點了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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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亮從布包里掏出個小巧的機關鳥,上了弦,那鳥兒撲騰著翅膀飛起來,在巷口盤旋了一圈,發(fā)出清脆的鳴叫?!巴ㄖ讜杂窈土智宄?,讓他們別往這邊湊。”他解釋道,語氣依舊平淡。
大盛終于松開了腳,踢了踢無腸的腿:“起來,別裝死。再磨蹭,影閣的人回來,我們可不管埋?!?/p>
無腸盯著三郎的背影,又看了看大盛手里那把隨時可能敲下來的破扇子,最終還是咬著牙,扶著墻站了起來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跟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走,更不明白三郎為什么要救他,就像他不明白,自己對落影的恨里,為什么總藏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……依賴。
黑暗中,四個人影慢慢向巷深處走去,黑貓跟在最后,爪子踩在血漬上,留下一串小小的梅花印。沒人說話,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聲,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更鼓聲。
三郎摸了摸懷里的令牌,玄鐵的溫度似乎比剛才暖了點。他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,也不知道大盛和張亮的話能不能信,但至少此刻,他不是一個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