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郎摸了摸懷里的令牌,玄鐵的溫度似乎比剛才暖了點(diǎn)。他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,也不知道大盛和張亮的話能不能信,但至少此刻,他不是一個人了。
或許,七怪這三個字,從來都不只是說書人嘴里的噱頭。在這片光怪陸離的江湖里,總有些怪人,用自己的方式,守著些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的道理。就像此刻,兩個傷得半死的仇人,跟著兩個不懷好意的“怪客”,走向未知的黑暗里——荒誕,卻又奇異地透著點(diǎn)讓人安心的意味。
晨曦剛漫過陳銘家的青磚黛瓦,門環(huán)就被叩得輕響。陳銘正抱著哭鬧的孩子哄著,聽見動靜忙把孩子遞給妻子,擦了擦手去開門——門外站著的人,讓他瞬間忘了該說什么。
來人身著月白長衫,腰懸一柄古樸長劍,劍穗是罕見的冰蠶絲,隨著晨風(fēng)輕輕晃。他約莫五十許年紀(jì),兩鬢微霜,卻絲毫不顯老態(tài),面容清癯,眼角的細(xì)紋里盛著溫和的笑意,像是私塾里最有學(xué)問的先生,而非傳聞中能一劍蕩平黑風(fēng)寨的“飛龍在天”。
“在下龍?zhí)炝迹稊_陳大人了?!彼笆譃槎Y,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,明明是江湖人,卻帶著股文官才有的溫潤氣度,“聽聞近日有兩個魔頭在貴地出沒,特來看看?!?/p>
陳銘這才回過神,連忙側(cè)身讓他進(jìn)來:“龍大俠快請進(jìn)!您……您怎么會親自來?”玉龍門的名號在江湖上如雷貫耳,門主龍?zhí)炝几侨昵熬头馍竦娜宋?,?jù)說十年前就已閉關(guān),沒想到會突然出現(xiàn)在這小地方。
龍?zhí)炝甲哌M(jìn)院子,目光掃過晾衣繩上的小襁褓、石桌上沒收拾的嬰兒玩具,眼底的笑意柔和了幾分:“前幾日收到弟子傳信,說‘瘸腿魔頭’三郎和‘?dāng)嗄c書生’無腸在此現(xiàn)身,殘害百姓。玉龍門雖不問俗事,卻也不能容魔頭橫行。”
他說話時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云紋,那柄劍看著尋常,陳銘卻隱約覺得有股無形的氣勁縈繞——是內(nèi)家功夫練到極致的征兆??蛇@氣勁并不凌厲,反而像春日細(xì)雨,潤物無聲,讓人絲毫生不出畏懼。
“龍大俠,”陳銘?yīng)q豫了一下,還是忍不住開口,“關(guān)于三郎……或許有誤會。他前幾日還救了我妻兒,雖看著孤僻,卻不像傳言中那般兇戾,倒像是……”他想起三郎臉紅著扶他的樣子,“倒像是個缺人疼的孩子。”
龍?zhí)炝悸勓?,并未動怒,反而笑著看向他:“陳大人宅心仁厚,這是百姓之福。”他走到廊下,看著階前那盆剛抽芽的蘭草,“只是江湖險惡,人心叵測。三十年前,我也遇見過一個看似無害的少年,后來卻成了屠戮三鎮(zhèn)的狂魔。”他頓了頓,語氣依舊溫和,“好壞不是看一時,總得查個明白。不管怎樣,先找到他們,若真是無辜,玉龍門自會還他清白?!?/p>
李小姐端著茶出來,聽見這話,抱著孩子福了福身:“龍大俠說的是。只是三郎小公子……傷得很重,若是被您的弟子撞見,怕是會吃虧?!彼肫鹕倌晟n白的臉,實(shí)在不忍心他再遭橫禍。
龍?zhí)炝冀舆^茶盞,指尖碰到溫?zé)岬谋?,輕輕頷首:“夫人放心,我已囑咐過隨行弟子,只觀察,不動手。”他呷了口茶,目光落在嬰兒露在襁褓外的小手上,“這孩子眉眼像您?!?/p>
陳銘夫婦都松了口氣。這位天下第一仁俠,果然名不虛傳,既無盛氣凌人,也不固執(zhí)己見,反倒有種讓人信服的沉穩(wěn)。
正說著,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,是玉龍門的弟子到了。為首的弟子一身青衫,見到龍?zhí)炝剂⒖虇蜗ス虻兀骸皫煾?,已查到三郎和無腸的蹤跡,往城西廢窯方向去了,似乎還有兩個人跟著,身份不明?!?/p>
龍?zhí)炝挤畔虏璞K,站起身時,身上那股溫潤之氣淡了幾分,取而代之的是種無形的威嚴(yán)——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度,也是歷經(jīng)殺伐的沉淀?!爸懒恕!彼麑﹃愩懙溃斑稊_了,陳大人。事了之后,定當(dāng)再來道謝?!?/p>
說罷,他轉(zhuǎn)身出門,月白長衫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清冽的弧線。走到門口時,他忽然停住腳步,回頭看向正屋窗臺上那串風(fēng)干的山楂——是三郎前幾日幫李小姐串的,說酸味兒能提神。
“那孩子……愛吃甜嗎?”他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。
陳銘一愣,隨即點(diǎn)頭:“好像是,上次給他糖吃,攥了半天舍不得吃?!?/p>
龍?zhí)炝紱]再說什么,只是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大步離去。青衫弟子緊隨其后,馬蹄聲漸遠(yuǎn),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劍穗清香。
李小姐看著那串山楂,輕聲道:“這位龍大俠,好像也不是完全相信傳言?!?/p>
陳銘望著院門,心里七上八下:“但愿三郎他們別硬碰硬?!彼肫瘕?zhí)炝佳g的劍,那劍鞘里藏著的,可是能讓江湖宵小聞風(fēng)喪膽的“飛龍劍”。三十年前,正是這柄劍,斬了魔教教主,護(hù)了半壁江湖安寧。
而此刻,城西廢窯的陰影里,三郎正靠在土墻上,聽著遠(yuǎn)處隱約傳來的馬蹄聲,慢慢從懷里摸出塊糖——是陳銘妻子塞給他的,用油紙包著,還帶著點(diǎn)余溫。他剝開糖紙,將糖塊放進(jìn)嘴里,甜味在舌尖漫開時,忽然聽見無腸嗤笑一聲:“都要死到臨頭了,還有心思吃糖?!?/p>
三郎沒理他,只是望著窯外的晨光,眼底映著細(xì)碎的亮。他知道龍?zhí)炝际钦l,也知道玉龍門意味著什么,不過他不知道來的就是他們,只是那馬蹄聲很穩(wěn),不像影閣殺手那般急促,倒像是……來赴一場很久之前的約。。。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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