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念頭洶涌澎湃,幾乎要沖口而出。他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,胸膛劇烈起伏,眼眶不受控制地發(fā)熱、發(fā)紅。他張了張嘴,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一個音節(jié)也發(fā)不出來。
他該怎么說?說他心向仇恨?說他日夜期盼著報復(fù)?在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老人面前,傾訴這些充滿戾氣的念頭,會不會顯得格外可笑和卑劣?
微晶子沒有催促,也沒有回頭,依舊靜靜地望著窗外,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,只是隨口一問。他那份超然的平靜,與陳墨內(nèi)心翻江倒海的激烈反應(yīng),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。
陳墨死死咬著牙,強迫自己冷靜。他看著微晶子那仿佛與這昏暗走廊融為一體的背影,忽然間,一種莫名的直覺涌上心頭——這個問題,絕非表面那么簡單。
老人問的,或許不是他現(xiàn)實中的牽掛和仇恨。
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胸腔里的怒火,用盡全身力氣,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平穩(wěn),盡管依舊帶著無法完全抑制的顫抖:
“我……我想出去。想回家,想……想證明清白?!彼荛_了直接的“復(fù)仇”字眼,選擇了相對溫和,卻也最真實的渴望。
微晶子依舊沒有回頭,只是淡淡地追問了一句,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討論天氣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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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出去之后呢?”
“出去之后?”陳墨愣住了。這個問題,他從未仔細想過。或者說,他所有的思緒都被“出去”這個目標本身,以及出去后要找孫小軍算賬的念頭填滿了。出去之后,除了復(fù)仇,他還想做什么?還能做什么?
他的醫(yī)師生涯已經(jīng)毀了,污點恐怕一生都難以洗清?;厝ツ莻€小醫(yī)院?還有病人會信任一個“醫(yī)療事故”的釋放犯嗎?社會會如何看他?他的未來,似乎只剩下灰暗和迷茫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陳墨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絲茫然和無助,“或許……或許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,陪著父母……然后……然后……”他說不下去了,因為“然后”之后,依舊是一片空白,或者,是被仇恨染紅的血色。
微晶子終于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在昏暗閃爍的光線下,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格外深邃,那雙清亮的眼睛,如同能穿透一切迷霧,直抵陳墨靈魂的最深處。
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陳墨那張寫滿痛苦、掙扎和迷茫的臉上,緩緩開口,聲音不高,卻每一個字都如同刻印般清晰:
“身陷囹圄,囹圄或有形。”
“心若無向,處處是牢籠?!?/p>
短短兩句話,十六個字,卻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,瞬間照亮了陳墨腦海中某個一直被忽略的角落!
囹圄或有形……心若無向,處處是牢籠……
他猛地抬起頭,瞳孔收縮,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老人。
是啊!他一直以為困住自己的,是這高墻,是這電網(wǎng),是這五年的刑期。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“出去”的那一天??扇绻绻男囊恢北怀鸷?、委屈、憤怒這些負面情緒所填滿、所束縛,那么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走出了這物理的牢籠,他的內(nèi)心,何嘗不是另一個更堅固、更黑暗的監(jiān)獄?他帶著這樣一顆被禁錮的心,又能走向何方?又能擁有怎樣的未來?
孫小軍毀了他的事業(yè)和名譽,難道他還要讓自己的心,也永遠成為仇恨的奴隸,被禁錮在無盡的黑暗里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