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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小：鐵窗回望長安月（第1頁）

（楔子法庭宣判后，陳墨與家人及未婚妻林婉清進行了肝腸寸斷的短暫會面。他強忍悲痛，立下生存與歸來的誓言，隨后被法警帶離。）

沉重的囚車，如同一只鋼鐵鑄造的怪獸，轟鳴著駛離了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地下停車場，匯入了午后的車流。陳墨坐在車廂內(nèi)，手腕和腳踝上冰涼的鐐銬，隨著車輛的顛簸，發(fā)出單調(diào)而刺耳的金屬碰撞聲。這聲音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此刻的身份與處境——一個被剝奪了自由的囚徒。

他被安排在一個靠窗的位置，厚重的防爆玻璃外面，焊接著致密的鐵絲網(wǎng)，將外界的光線與景象切割成無數(shù)細碎的片段。兩名面容肅穆、眼神銳利的法警坐在他對面和側(cè)面，保持著高度的警惕，車廂內(nèi)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陳墨沒有試圖與法警交流，也沒有像一些初次入獄的人那樣表現(xiàn)出過度的恐懼或激動。他只是微微側(cè)著頭，額頭抵在冰冷而粗糙的窗框邊緣，目光透過那雙重障礙，貪婪地、近乎饑渴地捕捉著窗外那個他即將長久告別的世界。

囚車駛上了城區(qū)的主干道。午后的陽光，失去了正午的酷烈，變得有些慵懶和溫和，透過鐵絲網(wǎng)的過濾，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而移動的光影。他看見街道兩旁熟悉的高樓大廈，玻璃幕墻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，顯得那么現(xiàn)代而充滿活力；他看見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，人們步履匆匆，或者悠閑漫步，臉上帶著各種鮮活的表情——為生活奔波的疲憊，與友人相聚的歡愉，享受閑暇的愜意……那些，都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。

一家他們項目組經(jīng)常聚餐的川菜館招牌一閃而過；那個他和林婉清第一次在城里看電影的商場矗立在街角；遠處，他曾經(jīng)工作過的社區(qū)醫(yī)院的樓頂標識，在陽光下依稀可辨……每一個熟悉的場景，都像一根無形的針，輕輕刺一下他早已麻木疼痛的心臟，帶來一陣細密而持久的酸楚。

這一切的繁華、鮮活、自由，都與他無關(guān)了。

囚車繼續(xù)前行，穿過喧囂的市區(qū)，逐漸靠近古城墻。當(dāng)那巍峨、雄渾、承載了無數(shù)歷史煙云的灰色城墻映入眼簾時，陳墨的心猛地一縮。

西安。

這座他求學(xué)、工作、生活了多年的古都。他熟悉它的每一處歷史遺跡，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紋。他曾站在大雁塔下感受佛法的莊嚴，曾在兵馬俑坑前驚嘆先民的偉力，曾在城墻上騎行，感受秋風(fēng)拂面，看盡古城內(nèi)外古今交融的壯闊。這座城市，見證了他的青春，他的奮斗，他的愛情，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所擁有的一切平凡的悲喜。

而如今，他就要以這樣一種屈辱的方式離開它。

不是衣錦還鄉(xiāng)，不是奔赴新的前程，而是作為一名“罪犯”，被押送往一個失去自由、充滿未知恐懼的地方。

“呵……”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，混著鐵窗的冰冷，從他唇邊逸出。充滿了無盡的諷刺與悲涼。

就在這時，囚車遇到了一個紅燈，緩緩?fù)Ｔ诹四祥T廣場附近。這個位置，恰好能望見一段完整的城墻，以及城墻上方那一方被夕陽開始染上金邊的、廣闊的天空。

天空，是那種典型的北方秋日的高遠湛藍，幾縷薄云如同潔白的輕紗，悠然飄蕩。一群鴿子帶著清脆的哨音，掠過城墻垛口，飛向遠方鱗次櫛比的現(xiàn)代建筑。那自由的翅膀，每一次扇動，都像是在嘲笑著他的身陷囹圄。

他的目光，死死地鎖定在那片天空上。腦海中，不受控制地翻涌起無數(shù)與這片天空、這座古城相關(guān)的記憶碎片。

他想起了剛來西安上大學(xué)時，和室友們第一次爬城墻，在那個夕陽如血的傍晚，幾個年輕人對著古城發(fā)誓，要在這里闖出一片天地。那時的天空，也如現(xiàn)在這般廣闊，充滿了無限可能。

他想起了和林婉清確定關(guān)系的那天晚上。她第一次從老家來看他，他帶她來南門看夜景。璀璨的燈火勾勒出城墻雄偉的輪廓，護城河里的倒影流光溢彩。他有些笨拙地牽著她的手，在古老的墻磚上走了很久很久。她低著頭，臉頰緋紅，手腕上那只他母親給的銀鐲子，在燈光下閃著羞澀而喜悅的光。他指著天上的星星，對她說：“婉清，等我在城里站穩(wěn)腳跟，買了房子，就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地把你娶過來。我們要在這西安城里，過上好日子?！彼?dāng)時沒有說話，只是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，那溫順而依賴的姿態(tài)，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
那時，他以為未來就像這古城上方的星空，雖然遙遠，卻清晰而璀璨，只要努力，總能觸及。

可如今……

房子？他辛苦攢下的首付，或許會因為這場官司和賠償而耗盡。

前程？他苦心經(jīng)營的醫(yī)師生涯，已經(jīng)徹底斷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