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墨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。他能感覺到對方話語里的惡意和嘲弄。他垂下眼瞼,掩去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痛楚和怒火。他知道,在這里,解釋自己的冤屈毫無意義,只會引來更多的嘲笑和探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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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犯了點錯?!彼p描淡寫地說道,語氣沒有任何起伏。
“犯錯?”黑哥站起身,他個子不高,但很壯實,長期混跡底層的經(jīng)歷讓他身上帶著一股彪悍的氣息。他走到陳墨的床鋪下,仰頭看著他,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陳墨的臉,“我看不是犯錯那么簡單吧?醫(yī)療事故?把人治死了?”
這句話,像一根毒刺,精準地扎進了陳墨心上最痛的地方。他的呼吸幾不可察地一窒,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。但他依舊控制著表情,沒有讓自己失態(tài)。
“看來是說到痛處了?”黑哥得意地笑了笑,伸出手,用粗壯的手指敲了敲陳墨床鋪的鐵欄桿,發(fā)出“鐺鐺”的聲響,“我告訴你,1748,在這里,不管你以前是龍是虎,是醫(yī)生還是教授,都得給我盤著、臥著!是龍,你得給我盤著!是虎,你得給我臥著!懂不懂規(guī)矩?”
猴子也湊過來,狐假虎威地指著陳墨:“黑哥跟你說話呢!表個態(tài)!”
陳墨看著下方兩張充滿壓迫感的臉,又瞥了一眼那個依舊面朝墻壁、仿佛置身事外的老囚犯。他知道,這是“下馬威”,是每個新來者幾乎都要經(jīng)歷的“洗禮”。反抗?他一個文弱醫(yī)生,在這里動手無疑是自取其辱。順從?那意味著以后可能永無寧日,會被不斷欺凌。
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(zhuǎn),不是思考醫(yī)學(xué)難題,而是思考如何在這弱肉強食的環(huán)境下,生存下去。
他緩緩地從上鋪爬下來,站在地上。他的身高比黑哥還略高一些,但身形遠沒有對方粗壯。他拍了拍囚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,動作依舊帶著一絲屬于過去的、難以完全磨滅的優(yōu)雅習(xí)慣。
然后,他抬起眼,看向黑哥。他的眼神不再是最初那種帶著茫然和殘留驕傲的平靜,而是變得……空洞,甚至帶著一絲刻意表現(xiàn)出來的、懦弱的順從。
“黑哥,”他開口,聲音壓低了一些,帶著恰到好處的、不至于令人反感的示弱,“我剛來,不懂這里的規(guī)矩。以后……還請黑哥多指點。”
他沒有承認對方的指控,也沒有反駁,只是避重就輕地表示了“服從”。這是一種策略,一種在絕對弱勢下,保護自己的最低成本的策略。他將那份不甘和恨意,更深地埋藏了起來。
黑哥似乎對陳墨的這種“識相”還算滿意。他上下打量了陳墨幾眼,哼了一聲:“算你小子還有點眼色。記住了,在這里,眼睛放亮一點,手腳勤快一點,不該看的別看,不該聽的別聽,不該問的別問!不然,有你的苦頭吃!”
“是,黑哥,我記住了?!标惸拖骂^,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光。
“去,把廁所刷了?!焙诟鐡]揮手,像打發(fā)一個下人,“還有,以后每天早上,給我們幾個把被子疊好,地掃干凈。聽見沒?”
猴子在一旁幸災(zāi)樂禍地笑著。
“聽見了?!标惸珣?yīng)道,聲音沒有任何波瀾。他默默地拿起角落那個散發(fā)著異味的水桶和刷子,走向監(jiān)舍內(nèi)那個狹小、骯臟的廁所。
當(dāng)他緩緩轉(zhuǎn)過身,背對著那幾個人時,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身后悄然遠去。他微微弓起身子,彎下腰去,如同一個被生活重壓的老人,開始了這日復(fù)一日的機械動作——刷洗便池。
那便池里的污垢,就像歲月的沉淀,牢牢地附著在池壁上,似乎在嘲笑他的無力。他緊緊握住那把粗糙的刷子,用盡全身的力氣,一下又一下地刷洗著,每一次的摩擦都伴隨著刺耳的聲音,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。
然而,這股混合著氨水和腐臭的刺鼻氣味,卻如惡魔一般,無情地鉆進他的鼻腔,直沖向他的喉嚨。那股惡心的感覺,就像胃里有一只瘋狂的野獸在橫沖直撞,試圖沖破他的身體。他的胃部一陣翻江倒海,酸水涌上喉嚨,但他咬緊牙關(guān),硬生生地將那股作嘔的沖動壓了下去。
他的手,曾經(jīng)是那么的靈巧,握著精致的手術(shù)刀,在無影燈下進行著最精密的操作,拯救一個又一個生命。而如今,這雙手卻握著這把粗糙的刷柄,在這污穢不堪的便池中來回摩擦,仿佛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這種強烈的反差,如同一把鈍刀,無情地切割著他的神經(jīng)。每一次的刷洗,都像是在他的心上劃一道口子,讓他痛不欲生。
“醫(yī)學(xué)夢想……”他在心里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,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、自嘲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