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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?。哼祮栃T——微晶子的第一課（第2頁）

“嗯，”微晶子微微頷首，“新茶雖好，卻帶火氣，需以靜心沖泡，方能激發(fā)其清幽之韻。你既帶來，便去那邊的泉眼，取些活水來，老夫今日，便教你如何泡好這一壺茶。”

這個要求完全出乎陳墨的意料。他本以為微晶子會開始講授高深的道法原理，或是傳授某種玄妙的修煉口訣，沒想到竟是讓他去取水泡茶。但他不敢多問，立刻應(yīng)了一聲，拿起石邊一個古樸的陶罐，向著園林深處那處他知道的、常年涓涓細(xì)流的泉眼走去。

取水的過程，本身就像是一種無聲的教導(dǎo)。他必須放慢腳步，小心地避開濕滑的青苔，俯下身，看著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入陶罐，聽著那叮咚作響的水聲，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濕潤草木氣息。當(dāng)他捧著盛滿清冽泉水的陶罐走回原地時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因思考和對話而有些躁動的心，竟然不知不覺地平復(fù)了幾分。

微晶子已經(jīng)移坐到一方低矮的石桌前，桌上擺放著一套極其素雅、甚至有些粗拙的陶制茶具。他示意陳墨將水倒入一個更大的陶壺中，然后引燃一個小小的、以干枯松針為燃料的紅泥小火爐，開始燒水。

整個過程，微晶子做得不疾不徐，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，沒有絲毫的多余和刻意。他專注地看著壺中漸漸升起的水汽，聽著水將開未開時那細(xì)密的聲響，仿佛天地間最重要的事，莫過于此。

“道，不在遠(yuǎn)方，就在眼前?！蔽⒕ё右贿呌脽崴疁貭C著茶具，一邊緩緩開口，聲音與松針燃燒的細(xì)微噼啪聲、水將沸未沸的松風(fēng)聲交融在一起，構(gòu)成一種奇妙的和諧，“你問我如何放下執(zhí)著？這便是第一步——安住當(dāng)下?！?/p>

他將適量的茶葉投入溫?zé)岬牟鑹刂?，然后提起已然“蟹眼”初生、恰到好處的熱水，懸壺高沖，水流如練，準(zhǔn)確地注入壺中。頓時，一股清雅高揚的茶香隨著蒸騰的水汽彌漫開來，沁人心脾。

“你看這泡茶，”微晶子一邊手法嫻熟地洗茶、沖泡，一邊繼續(xù)說道，他的話語如同這茶香，絲絲縷縷，滲入陳墨的心田，“水，需是活水，取其‘生機’；火，需是文火，取其‘溫和’；器，需是素器，取其‘不奪真味’；時，需是當(dāng)時，水老則滯，水嫩則浮。投茶量之多寡，水溫之高低，浸泡之長短，皆需順應(yīng)茶性，不可過，亦不可不及。這其間，自有其‘中道’，其‘法度’。你用心去體會這水、火、器、時、茶的因緣和合，專注于每一個細(xì)微的動作與變化，你那顆東奔西跑、執(zhí)著于‘求道’的心，自然便慢慢收攝回來，安住于此情此景之中。”

陳墨屏息凝神，仔細(xì)地觀察著微晶子的每一個動作，聆聽著他的每一句講解。他忽然明白了，這泡茶，本身就是一種修行，一種對“度”的把握，一種對“當(dāng)下”的全然投入。當(dāng)他的心跟隨者那注水的弧線、那彌漫的茶香、那茶葉在壺中舒展的姿態(tài)時，那些關(guān)于“陰陽”、“無為”的抽象思辨，那些急于求成的焦躁，果然如退潮般悄然散去。他感受到的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、鮮活而具體的寧靜。

微晶子將第一泡茶湯斟入兩個小小的陶盞中，茶湯色澤清碧，香氣內(nèi)斂。他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陳墨雙手捧起那盞茶，先是觀其色，清亮如玉；再聞其香，幽遠(yuǎn)如蘭；然后小心地啜飲一口。初入口，微有苦澀，但旋即化為一股甘醇的清甜，由喉間緩緩下沉，仿佛一股溫潤的暖流，滌蕩著胸中的濁氣，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種舒暢之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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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……這就是‘當(dāng)下’的味道嗎？”陳墨忍不住喃喃道。他從未如此真切地品味過一杯茶。過去喝茶，要么是為了解渴，牛飲而盡；要么是在繁忙工作中，心不在焉地喝上幾口，茶是什么滋味，根本無暇體會。

微晶子微微一笑，也品了一口茶，方才說道：“是，亦不是。茶即是茶，其味自知。但你能品出此味，是因為你的心，此刻在‘茶’上，而不在過去的煩惱、未來的焦慮，或是那些關(guān)于‘道’的虛幻概念上。此心能安住于當(dāng)下，便能照見事物的本來面目。這，便是‘識心死，元神活’的初步功夫，亦是修行一切法門的根基。”

他放下茶盞，目光深邃地看著陳墨：“你之前所悟的‘陰陽’、‘無為’，其理固然不錯。但若不能將此理，化為‘安心’之法，落于‘當(dāng)下’之行，則道理永遠(yuǎn)是道理，與你自身了不相干，猶如數(shù)他人珍寶，自受貧乏。大道至簡，重在體證。離了當(dāng)下的體證，一切玄談，皆是戲論?！?/p>

“離了當(dāng)下的體證，一切玄談，皆是戲論……”陳墨反復(fù)咀嚼著這句話，心中涌起巨大的共鳴與震撼。他終于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問題所在。他就像那個用手指著月亮的人，卻固執(zhí)地盯著自己的手指，以為手指就是月亮本身。微晶子所做的，就是輕輕地將他的頭轉(zhuǎn)向，讓他去看那輪真實的明月。

“請前輩傳授晚輩這‘安住當(dāng)下’的功夫！”陳墨放下茶盞，再次懇切地請求，但這一次，他的語氣中少了幾分焦躁，多了幾分沉靜。

微晶子點了點頭，知道火候已到?！耙擦T。觀你確有向道之心，雖根基淺薄，妄念紛飛，但能于世俗洪流中，窺見一隙天光，亦屬難得。老夫便傳你一套最基本的調(diào)息凝神之法，助你收攝心猿意馬，初步體會何為‘身心合一’，何為‘虛靜’?！?/p>

接下來的時間，微晶子開始細(xì)致地教導(dǎo)陳墨如何調(diào)身、調(diào)息、調(diào)心。

“身者，根基也?！蔽⒕ё又笇?dǎo)陳墨盤腿坐下（并不強求雙盤，只要求舒適安穩(wěn)），脊背自然挺直，如懸繩系頂，頭正頸直，下頜微收，雙手結(jié)定印，輕輕置于腹前?！吧聿徽齽t氣不順，氣不順則意不寧。此姿勢，非為束縛，乃為尋一‘中正安舒’之態(tài)，使氣血流通無礙，精神得以內(nèi)守。”

陳墨依言調(diào)整，起初覺得渾身別扭，注意力不自覺地在身體的酸麻脹痛上流轉(zhuǎn)。微晶子并不糾正他的細(xì)節(jié)，只是偶爾出聲提醒：“勿要對抗，亦勿要放縱。覺察到它，然后輕輕地將注意力帶回，保持中正即可。松而不懈，緊而不僵，其中分寸，自行體會。”

“息者，橋梁也?！贝惸眢w大致安穩(wěn)后，微晶子開始指導(dǎo)呼吸?！把塾^鼻，鼻觀心，心觀息。不必刻意控制呼吸的長短深淺，只需如同一個安靜的旁觀者，清晰地知道氣息的吸入、呼出。感受空氣在鼻腔中的溫涼變化，感受胸腔腹部的微微起伏。心息相依，則妄念自息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