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六?。何迥暝┆z與淬毒的笑痕（第1頁）

楔子

（法庭上，關鍵證人李夢瑤和王嫣然因內(nèi)心恐懼，證詞猶豫不決，未能有效幫助陳墨脫罪。辯護律師張偉雖竭力反駁，但在缺乏直接證據(jù)的情況下，控方構(gòu)建的“陳墨開具藥方時嚴重疏忽，患者嚴重過敏”的過失責任鏈條逐漸被法庭采信。法庭氣氛凝重，審判長剛剛宣讀完判決。）

“五年……”

這兩個字，如同兩把燒紅的鋼釬，帶著法律文書的冰冷質(zhì)感，狠狠鑿進了陳墨的耳膜，貫穿了他的靈魂。
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(jié)、擠壓、然后轟然碎裂。陳墨感到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撞擊在他的胸口，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，眼前的一切——莊嚴的國徽、審判長肅穆的面容、律師席上張偉瞬間垮塌的肩膀——都開始扭曲、旋轉(zhuǎn)，化作一片模糊晃動的水光。尖銳的耳鳴聲取代了外界所有的聲響，將他隔絕在一個真空般的、只剩下絕望回音的世界里。

五年有期徒刑。

這不再是一個抽象的法律術(shù)語，而是一個具體、冰冷、沉重的鐵籠，將他未來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的自由，將他苦讀多年建立的醫(yī)師生涯，將他身為人子、人夫的責任與憧憬，全都無情地鎖死、碾碎。他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劇烈晃動了一下，全靠下意識死死抓住被告席冰涼的木質(zhì)欄桿，指關節(jié)因極度用力而凸起、發(fā)白，仿佛要嵌入木頭之中，才勉強支撐住沒有癱倒。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頭頂，血液似乎都在血管里凝固了，四肢冰冷麻木。

他的藥方……他一生謹小慎微，對待每一味藥材都如同對待生命，開具的每一張方子都反復斟酌、核對，生怕有絲毫差錯會貽誤病情，甚至……危及生命。他怎么會“嚴重不負責任”？怎么會“社會影響惡劣”？

荒謬！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強行玷污的屈辱感，像濃稠的瀝青包裹著他，讓他窒息。他想嘶吼，想?yún)群?，想向這莊嚴的法庭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清白！那張被篡改的電子藥方！那個隱藏在系統(tǒng)日志里的黑手！真相明明就在那里！

可是，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，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法治的程序給了他申辯的權(quán)利，卻似乎沒能給他期待的清明。在那一系列看似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“證據(jù)”面前，他的辯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連李夢瑤和王嫣然……想到那兩個護士在證人席上躲閃的眼神、含糊的言辭，一股混合著理解、失望和更深無力感的苦澀，涌上心頭。

就在這靈魂仿佛要被撕扯成碎片的至暗時刻，陳墨那茫然、幾乎失去焦點的目光，如同迷航的船只，無意識地掃過旁聽席。他看到了父母瞬間蒼老十歲的臉，母親癱倒在父親懷里，身體因無法抑制的悲痛而劇烈顫抖；他看到了妻子林婉清，那張原本溫婉動人的臉龐此刻慘白如紙，眼神空洞，死死咬著下唇，幾乎要咬出血來；他看到了張偉律師急切、不甘又充滿歉意的眼神……

然后，他的目光，如同被磁石吸引，猛地定格在了旁聽席一個相對靠后、不那么起眼的角落。

孫小軍。

社區(qū)醫(yī)院的行政人員，那個總是面帶和煦笑容，見人就熱情打招呼，主動包攬各種雜事，顯得無比勤快和善的年輕人。陳墨與他交集不算太深，只記得他常以“優(yōu)化流程”、“方便管理”為由，接觸電子病歷和處方系統(tǒng)，也曾幾次在自己下班后，以“幫忙整理資料”為由進入過診室。陳墨當時雖覺有些不合規(guī)矩，但看他態(tài)度誠懇，且畢竟是同事，并未嚴詞拒絕，只是提醒他注意患者隱私。

此刻，孫小軍也正看著他。

然而，與周圍所有人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悲痛、同情、惋惜、或是冷漠截然不同，孫小軍的臉上，找不到一絲一毫對同事遭遇滅頂之災應有的情緒。沒有震驚，沒有難過，更沒有一絲愧疚。

他的嘴角，正極其微妙地、難以察覺地向上牽起一個弧度。

那不是一個明顯的、張揚的笑容。它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控制著，隱藏在微微低垂的眼瞼陰影之下，仿佛生怕被旁人捕捉到。但那弧度里蘊含的東西，卻讓陳墨如遭五雷轟頂，渾身血液仿佛瞬間逆流，直沖頭頂！

那不是善意的微笑，不是無奈的苦笑，更不是禮節(jié)性的表情。

那是……得意！

那是一絲轉(zhuǎn)瞬即逝、卻淬滿了惡毒與成功快感的、徹頭徹尾的得意笑容！像一條潛伏在陰溝里的毒蛇，終于看到獵物落入陷阱時，吐出的那一下冰冷、迅疾而又充滿殘忍意味的信子！

就在陳墨的目光與那淬毒的笑容碰撞的剎那，孫小軍似乎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。那抹笑意如同被風吹熄的燭火，迅速湮滅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心調(diào)配的、帶著幾分沉重和惋惜的表情，甚至還故作姿態(tài)地、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，抬起手，用指節(jié)擦了擦并無淚水的眼角，仿佛在為他陳墨的“墮落”和“不幸”而感到無比痛心。

但這偽裝，太遲了！太刻意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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